看了眼手机,满屏都是贺秋渡的未接来电,还有几十条微信语音。他动了动指尖,一条条听完,然后把手机扔到一边。
林杳然也不知道自己与世隔绝地闷了多久,反正每天就是睡,睡得累了去外面透口气,然后回来躺床上看动画片。饿了的话,冰箱里家政阿姨买的水果点心,反正他蚂蚁样的胃口,随便对付两口就过去了。
贺秋渡的消息一直没断过,直到今天,林杳然醒来后,现贺秋渡的消息没再出现。他松了口气,这口气松得又缓又长,松完这口气,他觉得自己变得瘪瘪的,只剩一个壳。
虽然采取了最怯弱的逃避方式,但看起来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效。林杳然捏着手机,按亮按灭,重复了好多遍这种无意义的动作,然后,他拍了拍脸颊,告诉自己一切很快就能恢复到原点。
毕竟那是贺秋渡。被无数灼热的爱慕与仰望的视线重重包围的贺秋渡。就连圈内那些喜欢拉踩和阴阳的大号都夸,说谁能拥有贺秋渡,就胜过拥有全世界。
这样的人,注定不会把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太久。
aZuRe老师的恋爱歌曲闪闪光,舞台上演唱那些歌曲的人亦是亮如星辰。然而,真实的林杳然却是一颗黯淡的灰黑陨石,如果滚落路边,没有人会为他驻足,没有人会现,他也曾像任何一颗普通的星星那样,渴望散温暖的光芒。
室内冷气调得高了点,他刚刚睡醒,身上捂出一层薄汗,头里也带了微热的潮气。他了会儿呆,拖着脚步去浴室洗澡。慢慢把自己浸到热水里,满头长便如海藻一般,浮荡在水面上。
泡了一会儿,他忽然起了想唱歌的心情,是一很经典的老歌,他妈妈唱过,小学班级合唱的时候也唱过。唱的时候妈妈就在下面看着他,台上有很多小朋友,但妈妈的眼睛里只有他,他是妈妈的小星星,绝无仅有最明亮的那一颗。
他认真给自己打起了拍子,结果没唱几句,调纠缠了,音也破了,泡沫迷了眼睛,他伸手去揉,眼睛越揉越红,满手都是湿漉的温热,分不清是热水还是眼泪。
林杳然不知道自己泡了多久,反正泡到浑身红彤彤的像煮熟的虾子,才从蒸汽弥漫的浴室出来。回到卧室吹了会儿空调,他还是觉得热意挥之不去,索性顶着头潮漉漉的乱,坐到阳台上让夜风自然阴干。
夜色阑珊,景观灯围绕的湖泊像一面清光粼粼的镜子,瞧着极为赏心悦目。林杳然晾着头,感觉心情和缓了些,便想着把前面没唱好的歌重唱一遍。
“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三年级二班的同学带来的合唱曲目《同一歌》。”
他很认真地给自己鼓了鼓掌,启唇轻轻哼唱起来。
“鲜花曾告诉我你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
正唱在兴头上,门铃响了两下。
林杳然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应该是阿姨来打扫房间了,就扭头喊了声,“门没锁,您直接进就行。”
然后重酝酿情绪,继续轻哼:“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
他唱得认真,全然没意识到阿姨虽然素来手脚麻利、动作轻快,但今天好像安静得过了头。最后,他还不忘啪唧啪唧给自己鼓掌,鼓着鼓着,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鼓掌还鼓出二重奏了呢?
“唱完了?”
身后传来寒意森冷的声音。
林杳然下意识地哼哼:“唱完了。”
然后,他就彻底僵住了。
不能回头,千万不能回头。回头绝对是恐怖片里的回头杀。林杳然瑟缩地蜷缩在圈椅里,活像只明知有狐狸窥伺在侧,却一动也不敢动的小鹌鹑。
“林杳然。”
那声音愈冷沉得吓人,林杳然抖了一下,像寒冬腊月衣领里被人丢进一团雪,从后背一路寒到头顶心。
从椅子上颤颤滑溜下来,他硬着头皮转过身,也没勇气抬眼,瘦瘦的肩膀耷拉着,仿佛等待挨批的小学生。
“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来做什么?”
一开口,语气倒是够硬。
贺秋渡本来一直克制着,努力抑制住自己,听了这话顿时怒意上涌,额角青筋凸起,攥紧的手指也用了力。
“电话不接消息不回,林杳然,你在想什么?”
其实这些天,他一点儿都没生气,仿佛所有的情绪都消失殆尽,心中唯有深深的恐惧。过去一次次寻找摇摇,那种满怀希望又反复落空的绝望感排山倒海般重回心脏,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哪怕华桦反复跟自己强调,说林杳然就是去散散心,他也根本没法儿忍耐。林杳然身体病弱,眼睛也不好,还不会好好照顾自己,万一真出了点什么事,他想都不敢想。
今天,他终于查到可能的去处,赶来的路上,他竟然逐渐生出一些黑暗的情绪。那是他的小神仙,就算现在跌落凡尘,显出苍白脆弱、令人心疼的本貌,也依然是他的小神仙。当初,是他第一个在祠堂深处现了他,十几年来,他也一直虔诚地将他敬奉在心尖。所以,将他圈锢起来,变成独属自己的神明,不过分吧?
林杳然觑了贺秋渡一眼,现对方是前所未有的生气,不由往后缩了缩。幸好他不知道贺秋渡心底那些不可言说的念头,不然的话,恐怕真要被吓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