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燕子微微抬起下巴,如云的乌穿过木梳的齿缝,又重落到了腮边。镜子里眉眼干净的清淡模样,让她找回了几分年轻的感觉。她满意地给自己打了两条大辫子,扪心自问并不输给十八岁的大姑娘。
说到底,她今年也只过了二十六,算是完全褪去青涩,由内而外地熟成了一颗饱满的果子。这样的年纪老是不老,然而也不算小了。金燕子拿起口红给自己抹了一个鲜艳嘴唇,心想自己没几个八年能拿出来陪谁干耗了。
她在6府的角色是棋盘,聂平川是那只下棋的手,远在千里之外调兵遣卒,企图把6瑾和将死在最后一颗帅子上。
金燕子是云南土家出身,略微懂得用虫炉去养些简单药蛊。她本意是拉拢孙师长起外心,那炉下在6瑾和身上的小蛊,不过是帮聂平川扰乱视线幌子,没指望它有用。
可惜孙师长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眼中只有财色二字,目光短浅终归不成气候,到头来反而打乱了她跟聂平川坐收渔利的计划。为了自保,金燕子预先在染指甲的花汁里调了慢毒,一旦身上见了血,就会触药性,造成断息致死的假象。
一切安排得都很顺利,只不过6瑾和害她活吞下去的那炉药蛊,还是让其吃了点小苦头,金燕子躺在床上过了好些时日才慢慢调理过来。这般卖命到底值不值得,经不起人细想,但是对聂平川,她是真舍得,不然也不会为了他这么豁得出去。
“你让我想起了刚见你的第一面。”
金燕子耳边传来平稳的呼吸,聂平川从梦中睡醒,坐在床边一把搂住了她的腰,最近他总是留宿她这里。
“到头来还不是照样舍得送我上战场。”
金燕子轻轻一指头戳上他的额头,嘴边含着笑,半嗔假怨道。
聂平川显然不习惯这种亲昵,十分刻意地侧过头躲开了她的手。金燕子落空的腕子尴尬地停在半空顿了一下,又讪讪地放了下去。
聂平川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她平坦的小腹,伸手拍了拍,开口叮嘱道,“最近注意点身子,别留下麻烦。”
“放心吧,避子药是常年备惯了的,最近你过来这边睡,每次走了以后,我都特地掐着时间喝。”
金燕子细软的指尖停在他的胸膛上,描画着肌肉的形状,对着聂平川吃吃一笑,“其实聂老爷子都死多少年了,你怎么还这么听他的话?”
聂平川苦笑一声没说话,上任老当家当年把沉水寨的位子传给他这个养子的时候,就当着聂家宗亲的面提了三个要求,其中之一就是聂平川以后不能有孩子。
也就是说,聂平川作为外姓血缘,如果想继承聂家家业,这辈子就不能够再娶妻生子,让以后的儿子传承父位。
聂老当家没有儿子,出于无奈把家业拱手让人,然而并不甘心,为了后辈的展硬生生地断了聂平川的后路,到死都把大家族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手里。
“大当家,这些年,你有没有在外面金屋藏娇,偷偷成个家?”
金燕子躺在他怀里,试探性地问道。
“这辈子铁定要当孤家寡人,干嘛做那害人的事。”
聂平川把金燕子嘴上的口红揉出了界限,沿着她的唇线在雪白的脸蛋上蹭出一条旖旎红痕。
“反正还有阿宸。”
他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幸好聂家出了这么个孩子,肯跟我亲近。虽然是个小愣头青,娘胎里带出来一身大脾气,但是肚子里不存坏心,我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儿子养,好像也不错。”
金燕子听了这话说不上滋味来,既替聂平川心里苦,同时自己也感慨颇深。利用来利用去,其实谁都身不由己。
是夜,聂金宸因上次跟他舅舅吵了一架,心中很不得意。最近几天,他白日里躲着聂平川,等着天色一黑,就独自一人开着车子跑到外面喝闷酒。
他对天津的路段不熟,来来回回也就认识几个热闹地方,从没成功凭借过方向感找到清净买醉的小馆子。万般无奈之下又掉头回到商业街,找了家招牌阔气的“盛华饭店”
,到前台开了个包间,要了几瓶白酒后关上房门自斟自饮。
聂金宸一门心思买醉,只顾上楼埋头痛饮,完全没有意识到盛华饭店门口有什么不同寻常。
如果他站在窗前抬头看一下,就会现楼下起码停了四五辆军车。
今天,盛华饭店的整座三楼包厢全部被6元帅包了场子。他们大伙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隔几个月到了大家的工作淡季,就会自组织老员工小聚。对于参与人员不做强制要求,可来可不来,反正大帅出面做东,现成的便宜掉在跟前爱捡不捡。
6流云向来对这种闹人场合没多大兴,但本着“会逢周衡西,必要走过场”
的原则,也跟在他老子后面屁颠屁颠跑过来了。
6元帅把场子摆这么大不是没道理,今天不仅他的老部下齐聚一堂,还添了一位远道而来的关外朋友——乔慕席。
乔慕席其人,是6元帅的平辈干兄弟,年轻时候于6家有恩,是个名副其实的投机分子,玩起政治来,段位指数不知道比日本商界的三浦东晖高了多少倍。6元帅当年受到武越州的打压,能够蓄养兵力东山再起,背后跟这位乔先生可谓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乔伯伯。”
6流云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在四处搜寻周衡西的身影,甫一转头看到了乔慕席,大大方方地上去跟人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