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雷今天叹的气,比过去这几年里冯陈见过的总和还要多。
“我说什麽胡话了?”
冯陈又阖上了眼睛,恨不得连耳朵也阖上。
“乱七八糟的,也听不清,算了,别想太多了。”
老雷说得含糊,冯陈也懒得再问。
只是一个念头忽然涌进脑子里,冯陈努力克制著自己不要去想,终究还是克制不住,把那个念头说了出来──“也不知道,死掉的那个‘冯陈’,有没有人给他收尸的……”
老雷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明白了冯陈的意思,“有的!他妈妈,从老家赶来,一个普通的下岗女工,哭得都晕过去了。”
“那就好。”
冯陈显得很欣慰,“也是组织上安排的?”
“是。”
老雷有些尴尬,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接著说下去,“不光这个,还有记者采访通讯报导呢──关於‘一个满是理想和抱负前途远大光明的城市青年,是怎样失足沦陷走上犯罪道路,从偷窃到贩毒,最後死於同夥的内讧和自相残杀……’,啧啧!令人深省,发人深思啊!”
冯陈苦笑了一声,“谢谢,组织上考虑得真周到。”
老雷说你还是别笑了,你笑得比哭还难看,让人看著难受。
“有那麽难看吗?”
冯陈皱皱眉。
“有。”
老雷肯定地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唉,别难过了,大难不死,必有後福,看开点儿吧,这事儿……怨不得谁,别钻牛角尖了。”
冯陈说我没难过,真的,不难过,谁说我钻牛角尖了?
说著话冯陈拉上被子盖住了头,给老雷下了逐客令,“你回去歇著吧,好不容易任务结束了,该休息一下了。放心吧,我没事儿。”
“真没事儿?”
老雷探头看了看,“那我真就走了哦?”
“罗嗦!”
冯陈不耐烦了,“你废什麽话啊。”
老雷啪地一拍枕头,“放肆!居然敢这麽跟上司说话,你小子吃了豹子胆了!告诉你,给你三天时间,想哭哭想睡睡,想抹脖子上吊都随便你。三天以後,你得活蹦乱跳地给我站起来,该干什麽干什麽,听见没有!”
啪!老雷又狠狠地拍了一下枕头,威风凛凛地调头出了门,留下冯陈躺在差点散架的床上发呆。
冯陈在床上呆了很久,什麽也没想,就是发呆,脑子空空的。慢慢地,一滴泪从眼角滑出来,然後是第二滴、第三滴……不停地滑出来,顺著脸颊落在枕头上,很快地,打湿了枕头。
没有声音,病房里静极了,没有人知道,那个躺在床上蒙住了脸、安静得像是睡著了的男人,是在哭。
……
冯陈在三天後出了院,老雷开著破吉普来接的他。出了医院的大门,冯陈才发觉不对劲,“这是哪儿?”
老雷开著车,白了他一眼,“忘本了不是,连自己个儿的老窝都不认识了?这是市啊!”
市是冯陈的原籍所在地,当初从警校毕业,冯陈一心一意地想回老家,却被到警校来挑人的老雷一眼看中,直接挑走当了卧底──说起来冯陈也是实在人,就提了一个要求:任务完成後要回原籍。老雷也是个痛快人,一个字,行!
好几年过去了,冯陈早把这茬儿给忘了,没想到老雷还记得。
老雷说你受伤以後就直接转到市了,主要是为你的安全考虑,那个‘冯陈’已经死了,如果让赵四他们发现你的身份,肯定要报复──更何况,我早答应过你的,任务完成後,送你回原籍。
冯陈说你怎麽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就回家养伤了,想死我娘的酸辣汤了。
老雷又白了他一眼,“行!有精神了,知道想吃想喝了。你打算就这麽带著伤回去看你爹妈?你不怕老太太心疼死!”
冯陈摸摸鼻子,换了个话题,“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