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九嶷神庙的大神官,时影虽然年纪不大,在空桑的地位却极高,仅次于伽蓝白塔上的大司命。自从离开九嶷之后,自己已经有足足五年没见到他了——师父生性高傲冷淡,行踪飘忽不定,一贯神龙见不见尾,此刻为何会忽然出现在这西荒,却是令人费解。
莫非&he11ip;&he11ip;他真的是来喝喜酒的?
然而刚想到这里,眼前一晃,一道黑影直扑而来,戾气如刀割面。
糟糕!她来不及多想,十指交错,瞬地便结了印。然而身子还没动,只听一声闷响,远处一道火光激射而来,&1dquo;刷”地贯穿了那个东西的脑袋。那东西大吼一声,直直地跌在了脚边,抽搐了几下,便断了气息。
朱颜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变了一下:这分明是被她派遣出去的沙魔,嘴里还咬着半截子血淋淋的身体,却是那个假娘。
时影举着伞站在那里,声色不动。
&1dquo;幻影空花之术?那是你的杰作吗?”他看着沙魔嘴里衔着的一角大红织金凤尾罗袖子,淡淡开口——这是帝都贡绸,只赐给六部王室使用,上面的刺绣也出自于御绣坊,是她作为嫁娘洞房合卺之夜穿的礼服。
&1dquo;嗯。”她瞥了一眼,只得承认。
那个&1dquo;朱颜”的整个上半身已经被吞入了沙魔口里,只垂着半个手臂在外面。魔物利齿间咬着的那半只胳膊雪嫩如藕,春葱般的十指染着蔻丹,其中一根手指上还带着她常戴的宝石戒指。
&1dquo;人偶倒是做得不错。”时影好容易夸了她一句,&1dquo;可惜看不见头。”
&1dquo;估&he11ip;&he11ip;估计已经被吃掉了吧?”朱颜想象着自己血糊糊的样子,不禁背后一冷,打了个寒战——今天真是倒霉,逃婚计划乱成一团不说,居然还被逼着看自己的悲惨死相,实在是不吉利。
&1dquo;可惜,”时影摇头,&1dquo;看不到头,我也不知道你到底算出师了没。”
&1dquo;&he11ip;&he11ip;”她实在没好气,嘀咕,&1dquo;原来你是来考我功课的&he11ip;&he11ip;”
师徒两人刚说了几句,已经有许多人朝着这边奔跑过来,大声呐喊。火把明晃晃地照着,如同一条火龙呼啸着包过来,将那一头死去的沙魔团团围住。
看到来势汹汹的人群,朱颜下意识地想躲,时影却将伞压了一压,遮住两人的头脸,道:&1dquo;没事,站在伞下就好。他们看不见你。”
她愣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了下来——也是,以师父的修为,整个云荒都无人匹敌,他如果出手护着自己,那个霍图部的大巫师又算什么?
两个人便打着伞站在原地,看着那群人狂奔而来。
&1dquo;在这里&he11ip;&he11ip;郡主她在这里!”当先的弓箭手跳下马,狂喜地呼喊,然而走过去只看了一眼死去的沙魔牙齿间的尸体,声音便一下子低了下去,颤声道,&1dquo;郡主&he11ip;&he11ip;郡主她&he11ip;&he11ip;”
&1dquo;她怎么了?”马蹄声疾风般卷来,有人高声问。
紧跟着而来的一个四十多岁的西荒妇人,高大健壮,衣衫华丽,全身装饰满了沉甸甸的黄金,马还未停,便握着鞭子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身手竟比男人还利落——那是霍图部老王爷的大妃,如今部落的实际掌权者,所有人看到她都退避一旁。
朱颜明知她看不见自己,还是下意识地往伞下缩了一缩。
&1dquo;这个就是你婆婆吧?看上去的确是蛮厉害的。”时影看着那个人高马大的西荒贵妇人,又转头打量了她一番,&1dquo;你肯定打不过她。”
&1dquo;喂!”朱颜用力扯了一下师父的袖子,几乎把他的衣服拉破。事情越闹越大,她实在是不好意思继续在这里看这场自己一手导演的闹剧了,然而这个该死的家伙却怎么也不肯走。
天哪,当初自己为啥要拜这个人为师?
&1dquo;神啊&he11ip;&he11ip;”大妃跳下马背,走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顿时煞白,然而顿了顿,很快又定下神来,猛地厉喝了一声,&1dquo;先不要动!”
霍图部的勇士刚刚围上去,想要把人从沙魔嘴里拉出来,听到这话顿时一震,退到了一边。
大妃快步走上前,在雪地上跪了下来,握了一握那只垂落在外面的手臂,身子一震,不作声地吸了一口气。
她抬起头,吩咐旁边的人:&1dquo;还有救!快,去叫大巫师过来!”
&1dquo;郡,郡主怎么样了?哦,天哪!这是——”这时候,又有一个人气喘吁吁地从马背上连滚带爬地下来,却是从伽蓝帝都来的使者,看到眼前这一幕,连声音都抖了——送赤之一族的郡主来苏萨哈鲁和亲,本来是一件美差,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果。如此失职,回到帝都,会被帝君处死吧?
使者心里一惊一急,加上风寒刺骨,顿时昏了过去。
&1dquo;来人,快带大人回金帐里休息!”大妃处乱不惊,吩咐周围霍图部族人带着昏迷的帝都使者离开,然后看了一眼那只挂出来的手臂,又道,&1dquo;郡主受了重伤,千金玉体,不便裸于人前,所有人给我退开十丈,靠近者斩!”
&1dquo;是!”霍图部战士一贯军令严格,立刻便齐刷刷往后退去。
在这样呼啸的风雪夜,十丈的距离,基本上便隔绝了所有耳目。
朱颜隐身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嘀咕了一声:&1dquo;呸,一搭脉搏就知道死透了,这个老巫婆干吗还这般惺惺作态?无事生非,必有妖孽!”
&1dquo;老巫婆?”时影眉梢抬了一下,&1dquo;这么说你婆婆合适吗?”
&1dquo;谁是我婆婆了?”她冷哼了一声,想起了马厩里鱼姬的悲惨境遇,心底忍不住地生出一股厌恶来,双眉倒竖,&1dquo;如果不是怕给父王惹事,我恨不得现在就悄悄地过去掐死了这恶毒的老巫婆!
时影没有搭话,饶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硍,转过头去。
当所有人都退下后,霍图部的大妃一个人跪在雪地上,面对着那只死去的庞然大物,竟然亲自挽起了袖子,赤手撬开沙魔的嘴,扯出了被吞噬的儿媳妇来——残缺尸体耷拉了出来,肩膀以上血肉模糊,整个头都已经不见了。
&1dquo;果然看不到脸了。”时影在伞下喃喃,&1dquo;啃得七零八落。”
&1dquo;&he11ip;&he11ip;”朱颜站在一边,皱着眉头扯了扯他的衣服,示意赶紧走。这场面血腥得实在受不了,再看下去她都要吐了。
然而此刻,又有一骑绝尘而来,急急翻身下马。
&1dquo;喏,那就是你的夫君,王柯尔克。”时影忽然笑了一笑,指着那个满脸络腮胡的大漠男儿,&1dquo;倒是一条昂藏好汉。”
&1dquo;丑。”朱颜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作为赤王的独女,她生长在钟鸣鼎食的王府,从小倾慕的是渊那样的绝世美人。
以鲛人中的佼佼者作为审美的启蒙标准,长大后对男子眼光更是高得无以复加——便是师父,在她眼里也只能算是清俊挺拔气质好而已,又怎能看上这粗鲁的西荒大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