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就是月河母女,白氏紧抓着月河的手,雪白的脸泛着一丝殷红,眼中弥漫着将要见到爱人的激动之情。她都快四十岁了,说起来比郗芳华还大几岁,可看着不到三十,仍然肌肤白嫩,花容月貌,也难怪多年来一直迷得楚文轩神魂颠倒。
星涟站在祖母身后,看着自己母亲,与白氏的殷切期盼截然相反,兰台郡主大概是整个安华堂最冷静淡然的。一个女人究竟是死心到什么程度才能视自己的夫君为陌生人?
父子二人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去祖先牌位前上香拜祭,然后过来拜见父母。从渊几个月前回来过一次,楚文轩却是离家几年,军旅生活让他变了一个样,见到家人,诸人又是好一番感慨。
楚文轩跪倒在父母面前,秦国公尚能保持着一脸威严,老夫人却忍不住长久的思念,抱着儿子泣涕涟涟,久久不肯放手。
星涟之前的担心纯属多虑了,楚文轩回来后看到她只摸摸她头发,颇为欣慰地说了句“星涟长高了”
,就没怎么再理会她。从渊被众叔伯和兄弟围着,也暂时分不出身来找她,她颇有些失落。
午膳过后,不出星涟意料,她爹果然还是第一个去了白氏和月河居住的撷翠院。不过他也派人给妻子和嫡女各送了一箱礼物,以示心里仍记挂着她们,并没有太过厚此薄彼。
热热闹闹的一天过去了,晚上星涟一个人在房里翻看着父亲送来的箱笼,左右不过是些文房四宝,脂粉钗裙,大概也就是让手下人挑着贵的买,自己没费心思的。送给郗芳华的可能也差不多,星涟估计这些年他的礼物,她母亲连开都没开过,直接束之高阁了。
在父亲心里,白氏和月河才是他真正的的妻女吧。撷翠院那边现在是一家三口团圆,想必正其乐融融,念及母亲一人凄清,星涟忍不住酸楚,继而怨恨起父亲。
要是他最开始就坚持拒绝娶郗芳华,以她郡主之尊,花月之姿,何愁嫁不到一个能将她视若珍宝的丈夫?如此,也不必生出她楚星涟这个多余的女儿,无端受父母冷落。
星涟下巴搁在交叠的双臂上,望着黑黝黝的窗外,神情可怜巴巴的,宛如被抛弃的小猫。
“我总觉得怪怪的,好像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那次秦国公寿宴后星涟心里莫名一直有这种预感,也不知道是好事坏事,总之,让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懵懂无忧了。
这些日子她没心情出去找闺中密友玩,心事说给丫鬟吧,身份不对等,她们也给不出什么建议来,反而觉得千金小姐闲的没事干担心些有的没的。她就等着从渊回来,让他帮她排解一下积郁的情绪。
“姑娘,天色已晚,该就寝了吧?”
已经亥时一刻了,这是星涟往常上床的时间,紫珠打了个哈欠,铺好了床提醒仍守候在窗边的小主子。
“紫珠,你说是不是连哥哥也把我忘了?”
“怎么会?公子不是向来最疼姑娘吗?”
知道星涟这是在等着从渊来看她,紫珠安慰道,“不过公子今天第一天回家,必然忙着应酬各方亲友,都到了这时候,多半不会来了。”
想想也是,他那些同窗好友此刻大约正拉着他不肯放人呢,等回府也不知道几更天了,哪还打得起精神来看望她?
“算了,反正我这么个不讨人喜欢的人,还敢奢望在谁心里能排第一吗?”
她自嘲地笑笑,自己那么讨厌月河,也不过是嫉妒人家有爹娘真心疼爱而已。
这倒是实话。紫珠一边收东西一边在心里暗自补了一句。
只可惜星涟知道自身的缺点,却犟得很,从来不肯为了让人对她改观收敛自己的坏脾气,反而可着劲儿地各种作。要是哪天国公和夫人真不在了,世子爷做了主,让白氏和月河翻身,这府里更没她的地位了。
此时的楚从渊,正在为刚听到的消息震惊不已。
“父亲……您是说,您和祖父……已经决定送星涟去角戎和亲?”
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重复问了一句,“可如今角戎刚败给大新,有什么必要再牺牲一个我们的女儿去换取和平?”
“为父说过了,不是和亲,是两国联姻,这两者性质大不相同。”
楚文轩满脸疲惫地躺在太师椅上,一手揉着额角,“西北的问题暂时解决了,现在圣上盘算着再联合角戎人夹击若夏,正是需要安抚他们之时,两国结为秦晋之好是最稳妥快捷的方法。”
大新刚打完一仗,要出兵洛夏,起码要休养生息好几年,这中间至少要保证角戎不反水,不给他们点好处怎么行?
建明帝没有公主,眼下宗室里的郡主县主们大的已经出阁,小的还在吃奶,找不到适龄的,只好从公卿世家贵女里挑人。
早在一个月前,负责这事的官员就拟好了名单,由建明帝亲自从中选出了三名条件合适的贵女。再过两个月,就要封她们为公主,婚配给角戎王的三个儿子。
楚从渊脸色苍白若鬼:“可条件比她符合的贵女那么多,为什么偏偏会选中星涟,谁把她的名字上报的?她还没有成年,什么都不懂,那么傻,让她一个人嫁去蛮夷之地,不是让她去死吗?”
“哪有你想的那么可怕?星涟是嫁过去做王妃,说不准以后还能做角戎王后。”
文轩苦笑,拍拍儿子肩头,“你以为我愿意卖女求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何况只是为国献出区区一个女儿?陛下能选中星涟,既是我们楚家的荣誉,也是星涟的幸运!”
“区区一个女儿?为了楚家的荣誉?那父亲为什么不送月河去呢?”
他咬紧牙,猛然抬头,眼睛里胀满血丝,“若要从渊上战场为国捐躯,从渊绝无二话。可星涟的幸福不能就此断送!陛下旨意未下,事情还没有成定局,我要去求陛下收回……”
楚文轩一记耳光打在从渊脸上,满面怒容,指着他呵斥道:“你说的什么混账话?星涟是你妹妹,月河就不是吗?再者,星涟才是嫡女,又有皇室血统,选她去是陛下的意思。若是送一个庶女去,被人家知道,如何表现两国交好的诚意?另外两家分别是安远侯和乔郡王家的姑娘,人家去得,为什么星涟就去不得?”
这一巴掌力道不轻,意在让他冷静下来。从渊脸上迅速起了红印子,他神色木然,呆了一会儿,忽然冷笑道:“陛下迫使臣子骨肉至亲分离,一定对我们三家有所补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