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经天沉思一会,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由你去揭穿洞冥子在这两件事情上所说的谎话,可以洗脱令师伤害本门尊长之罪,固然也很重要,但就整个案子而言,这两件事不过是旁生的枝节而已。如今最紧要的事情是必须知道牟家这件案子的真相!否则他们若是把这份档案公开,人们恐怕十个有九个都会认为你的师父嫌疑最大!”
孟华一想,唐经天所说确是实情,倘若崆峒派指控的不是自己师父的话,恐怕自己也难免会有疑心。当下暗然说道:“这件案子迷雾重重,如今又找不到任何人证。要想拨开迷雾,恐怕是才良对圭的了!”
唐经天忽道:“说难是难,说易也易!”
孟华眼睛一亮,连忙说道:“请掌门赐教!”
唐经天说道:“不错,最棘手的是和这件案子有关的人,何洛和牟家五仆都已死了,那位牟姑娘又失了踪,甚至连负责调查这件案子最力的洞冥子也已死了!不过还有一个人活着,就是你的三师父!”
孟华只道唐经天有何妙法,不料他说的人证就是自己的师父,不禁好生失望,说道:“家师是他们指控的被告,只怕别人不信他的说话。何况家师当初就不肯替自己辩护半句,我知道他的脾气,他既然认为这是家丑不可外扬,即使到了生死关头,恐怕他也是不肯说出当时真相的。”
唐经天微笑道:“他对别人不肯说,你是他的爱徒,你拿了这个锦匣去见他,恳求他告诉你,我想他是会说给你听的。”
孟华说道:“说给我知道有什么用?”
唐经天道:“假如咱们的猜想不错,那件案子是涉及崆峒派的‘家丑’的,这个‘家丑’并非是洞真子指责你师父‘劫财劫色’的所谓‘家丑’而是别的崆峒派不愿为人所知的事情,甚至何洛之死也可能是罪有应得的。那么你知道真相之后,你可以单独去见崆峒派的掌门洞真子,就说是你代表我向他求情,叫他不要追究旧案了。我想洞真子或许也是未曾知道全部真相的,在他知道之后,他会收手的。”
孟华得他指点,大喜说道:“这个法子顾全各方体面,确是可行之道。不过,好是好了,只有一样”
唐经天微笑道:“只有一样不好,太过委屈令师了,对么?”
孟华给他说中心事,点了点头,说道:“或许是我顾虑,但我想,倘若这样子私下了结,别人一定会以为崆峒派的掌门看在你老人家和金大侠的份上,才不追究的。家师岂非仍然未能尽脱嫌疑?”
唐经天道:“你顾虑得未尝没有道理,不过却也用不着你为洞真子操心?”
孟华不懂话中之意,不觉怔了一怔,说道:“我只是替师父担心。”
唐经天笑道:“我的意思是:解铃还是系铃人,你懂了么?至于怎样解铃’那就是洞真子的事了。他一‘解’了‘铃”
你也不用替师父担心了。”
孟华这才恍然大悟,笑道:“不错,倘若咱们猜想得不错,洞真子明白了事情真相,知道曲在己方,他当然要编造一个故事,替我师父开脱。我和师父不会说谎,在他们却是出色当行的,自是不用我替他们操心了。”
唐经天笑道:“你也不要把洞真子设想得这么坏,万一咱们猜想得不对,这局面不知要如何收拾呢?”
孟华沉声说道:“要是问明真相,曲在家师,晚辈决不会拘私袒护。”
唐经天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事情往往有复杂得出人意料之外的。比如说,纵然令师没错,但是非之际,却是难明。”
孟华说道:“怎会有这种情形?”
他年纪太轻,唐经天这几句老于世故的说话,他可是当真想不通了。
唐经天道:“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但愿只是杞忧,你不必放在心上。但另外一件事情,你却必须小心在意了。”
孟华问道:“什么事情?”
唐经天道:“你必须在见着洞冥子之前,先和你的三师父会面。时间的配合非常紧要,你去得迟了当然不行,去得太早也是不行。洞冥子和你有仇,你去得太早,纵然他知道你的双重身份,碍着我的面子,不敢对你怎样,他也会监视你的。令师也是一样,去得太早不行,去得太迟不行。最好是你们都是刚好在会前一天见着,不过,这除了要你机警之外,还得碰碰运气了。”
这一层孟华倒是没有想到,当下苦笑说道:“有运气可碰,总比束手无策的好。”
说至此处,不知不觉已是天色大亮,唐经天道:“好,你可以动身啦。我去叫炎儿给你送行。”
孟华说道:“不敢麻烦掌门,待我自己去找他吧。反正我也要顺便向缪大侠和冷姑娘辞行的。”
杨炎由于曾经误伤了冷冰儿的缘故,和冷冰儿特别要好,这一个月来,他都是守在冷冰儿病榻旁边,服侍她的。如今冷冰儿的伤虽然已经好了,他也还是喜欢跟着她,当真是有如姐弟一般。冷冰儿替代段剑青的职务,教他读书写字。到睡觉的时候,他才回到义父缪长风身旁。
唐经天忽地笑道:“不用咱们去找他了,我猜是炎儿来啦。”
话犹未了,宫门外已是有声音回答:“还有我和冷姑娘都来了呢,孟贤侄就要动身了吧?”
原来是缪长风与冷冰儿带他来的。因杨炎的脚步比他们重得多,未曾踏进宫门,唐经天已是听出他的脚步声了。
孟华好生佩服,想道:“隔着几重门户,唐大侠就听得见外面的脚步声,缪叔叔也听见了我们的谈话,他们的这份内功造诣,我恐怕再练五年,也未必能够比上他们。”
冷冰儿走了进来,笑道:“炎弟昨晚恐怕一晚都没睡呢,他记挂着今早要给你送行,昨晚离开我的时候,一再叫我今早唤他起床。如不料今早还是他来叫醒我的。”
缪长风笑道:“孟贤侄,你的弟弟有冷姑娘照顾,你可以放心回去。”
孟华说道:“缪叔叔教养舍弟之恩,小侄更是感激。”
缪长风哈哈笑道:“我和令尊的交情胜于手足,你却和我说这样客气的话,倘若你不是就要走的话,我倒要责备你一顿了。”
冷冰儿笑道:“桑达儿和罗曼娜已经在前山口等你,闲话少说,咱们这就走吧。”
路上缪长风和孟华说道:“贤侄,不是我夸奖你,你的人品和武功,不但在后辈的英杰中没人比得上你,再过十年,恐怕金大侠也得让你三分。我真羡慕你的爹爹有你这么一个好儿子。”
冷冰儿笑道:“临渊羡鱼,何如道而结网,缨叔叔,你羡慕人家
846有好儿子,那你就该找个婶婶呵!”
缪长风连连摇手,说道:“我怎会临老还找麻烦,我只盼能把炎儿教养成材,和他哥哥比个高下。他是我干儿子,那我面上也有光彩了。冷姑娘,我倒是希望你能够早日找到个好夫婿呢。”
冷冰儿面上一红,半晌,黯然说道:“叔叔,我也想学你这样,一个人无拘无束,过这一生。”
缪长风笑道:“你学我什么都好,学我独身终老那就不好了。我如今已是将要踏进垂暮之年,你可还年轻呐!”
他隐约知道一点冷冰儿和段剑青的事情,见她眼圈红润润也就不便再说下却了。心想:“待她心里的创伤渐平复过来。那时再劝她吧。”
孟华也怕挑起冷冰儿心上的创伤,于是把话题岔开,笑道:“缪叔叔,你和家父一般年纪,不过四十多岁,怎能说老?这次我来的时候,爹爹还嘱咐我替他劝劝你呢。”
缪长风道:“啊。他要劝我什么?”
孟华说:“他希望叔叔重振雄风,再入江湖。”
缪长风笑道:“我在天山住了十年,也的确是有点‘思凡’了。你爹如今是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