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几年风云突变的生活已经将探春过去最吸引人的那份巾帼不让须眉的豪侠之气磨得所剩无几了,在贾母和李纨的夹缝之中艰难求生的探春已经失去了曾经工诗善书、趣味高雅的夺目光彩,但是却也让她的精明强干和富有心机得到了长足的发挥,更上一层楼。
这一次被送到神威子爵府,对她而言,也是一个机会,一条一旦贾赦、迎春等人不愿意接纳她的后路。
讨好子爵夫人,势在必行。
然而,这并不很容易达成。
卫夫人的阅历远远超过探春头脑中描绘出来的极限,探春再精明,也是姑娘式的精明,她不会明白,一个跟家中的姐妹、两重的婆婆、丈夫的宠妾、各怀鬼胎的妯娌拼杀了几十年并获得了最终胜利的贵妇人有多么干练敏锐,她那点小心思,几句话间便被卫夫人探查了个一清二楚。
但卫夫人并没有揭穿探查,甚至还慈眉善目的陪着她虚情假意的继续表演下去。
盖因,卫夫人并不喜欢卫若梅自己看中的那个薛宝琴。
薛家是个皇商,而且是一个失去了精明的当家人,只有一个孀妇和一个傻儿子支撑的、摇摇欲坠了的皇商,而那个薛宝琴,甚至不是这样一个地位卑微的家庭中的嫡枝长房嫡长女,而是父母皆忘的二房之女,而且上面还有一个哥哥。
这就意味着,薛宝琴不但没有地位、没有出身、没有背景、没有靠山,她还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多的嫁妆。
如果不是宝琴曾为宫中女官,又薄有才名,且卫夫人亲眼见过她那罕逢敌手的美貌,神威子爵府里是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同意卫若梅的自作主张的。
不过即使宝琴自身条件出色,也难以取悦卫夫人,碍于卫若梅的执拗,不想跟儿子生分的卫夫人选择了暂避,只让卫子爵去跟儿子大吵大闹的拍桌子怒吼,自己则做好了最不情愿的准备——努力接纳一个几乎完全不符合她心目中好媳妇标准的薛宝琴,同时,她也做好了从任何角度给薛宝琴添堵的准备。
自己送上门来献媚的探春完全就是一个不利用白不利用的免费筹码罢了。
在探春竭尽全力表现自己的时候,惜春也在努力证明自己。
“皇兄,皇兄,你就让我骑马吧,真的,我已经会骑了,辛夷可以证明,辛夷,辛夷,你来给皇兄说,我是不是已经会骑马了?”
惜春抓着宁珊御马的马鞍带子,又蹦又跳的阻止宁珊飞身上马的举动,除非他主动带上她。
宁珊一向很惯着惜春,被她这样闹也不生气,只是笑吟吟的看着辛夷问:“你可想清楚了要怎么回答?欺君之罪不是说笑的哦!”
辛夷垂首殓目,毕恭毕敬回道:“公主确实会骑马了,”
惜春喜上眉梢,“但是,”
辛夷语气沉重的转着了:“奴婢只陪护公主在宫中校场小跑过几圈,从不曾策马扬鞭,恣意驰骋,因此……”
惜春皱起眉头,气得直跺脚:“我也没说要快跑,只是骑着溜达溜达也不成吗?我在车厢里坐的快憋死了。”
边说,边踮着脚去找迎春,大声叫道:“珂姐姐,好姐姐,你也帮我说几句好话呀。”
迎春正在不远处跟自己的坐骑交流感情,她的骑术在辛夷启蒙过了以后就一直是云海手把手教的了,可能不那么美观,但绝对稳妥又实用,如今换上一身男式骑装,显得越发眉锁腰直,颈细背挺,飒爽英姿,光彩照人。
听见惜春的娇呼,迎春轻盈的走过来,摸摸惜春的头,笑道:“让辛夷带你骑,我就帮忙说话,你要自己骑却不行。”
惜春想一想,便是被人带着不能自由驰骋,却也总好过闷在轿厢里,便答应了。
迎春抬头笑看宁珊:“皇兄,可卖小妹这个面子么?”
宁珊摇摇头,宠溺一笑:“摔了不许哭。”
说罢,抬腿上马,带着青年将士们扬鞭而去,他也在马车里闷的够呛了,如今已经入了西部高原,大漠无垠,正是策马奔腾的豪气干云之时。
长长的马队狭着滚滚烟尘,直到玉门关前才堪堪刹停。宁珊拉住缰绳,遥遥望着夕阳余晖之下古老且破旧、满载着历史沉重感的烽火台,这里是始置于汉武帝开通西域道路、设置河西四郡的时期,因西域输入玉石时取道于此而得名。汉朝时,这里是通往西域各地的门户,史载,元鼎或元封中,清朝修筑酒泉至玉门间的长城,玉门关随之设立。
然而几朝前,随着丝绸之路的荒废,这里也几乎被废置了,除了一些抱着一夜暴富梦想的商队和随之而来的沙匪、马贼,连驻军都很少接近这里。
当然,现在,那城墙下面是有人在等候的。接到京中的飞报,陕甘总督第一时间点齐人手兵马,日夜兼程赶到指定地点恭候圣驾。这是他的机会,展示自己的政绩,同时隐晦卖惨祈求回京的大好时机,他在这鬼地方已经熬了十几年了,虽然混成了一代封疆大吏,但说实话,这种黄沙漫天、尘土飞扬,说一句话能吃半口沙子的鬼地方,当皇上也没有多少趣味。
宁珊在前方和陕甘总督交流政见的时候,贾赦正半死不活的瘫在车上,抱怨连天:“我到底为什么放着京中神仙似的好日子不过,非要跑到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来?”
裘世安满脸赔笑,一句不提贾赦是如何蹦着高的非要跟来。
迎春骑着小马从外面轻快的跑过,留下一串玉铃铛般清脆甜美的笑声,贾赦越发气闷了:“老子这么难受,她居然还笑的那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