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急忙坐直,开始鼓掌:“好戏,赏!”
下面守着的小太监们不知究竟,听楼上一叠声的喊赏,早已每人手下抄起一个簸箩,跑上去向桌上的散钱堆舀一簸箩,走出来向戏台说:“太上皇和皇帝皇后宣赏。”
说着,七手八脚向台上一撒,只听豁啷啷满台的钱响。
这动静把众人的精力都拉回来了,接下来各人点戏,均十分用心,因着贾赦喜欢热闹戏文,以邢夫人为首,下到王熙凤、迎春、黛玉,全点了谑笑科诨的戏,其中少不了《西游记》和《水浒传》,凤姐儿还点了《刘二当衣》,越发热闹。倒是贾赦点了一出《将军令》,一看就是巴结大儿子的,众人都笑笑,不说话。
轮到宁珊点戏,他随手指了一出《西厢记》,众人都暗暗称奇,璎华本来推了戏折子说不点的,见宁珊都点了,便也接过来,细细翻看一回,点了一套《灯月圆》,正合佳节时令。这一下,气氛算是活跃开了。
黛玉见状,难得起了兴致,主动提议要做灯谜来猜,宁珊笑允,黛玉当即便做了一首绝佳的五言诗,众人都猜不到,唯有宁珊想了一会儿说出答案来,黛玉笑着给他敬了一杯酒,更难得的是自己还陪了一杯。
贾赦也凑热闹,做了一首打油诗,人人一听就知道谜底,但为了维护他的面子都假装猜错,让贾赦好一番得意,最后还是不懂委婉的惜春见哥哥姐姐们连这么简单的谜面都猜不对,急的跺脚插口说了才终结了贾赦的莫名自豪。期间,宁珊对自己钦点的戏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一直半揽着璎华给她讲解《西厢记》的内容,贾琏认真旁听,都婉转避开了贾赦的得瑟。
随后众人一一作了谜面,多是些符合节气时令或者吉祥如意的东西,有的好猜,有的颇费脑筋,一晚上算下来,贾赦和黛玉猜的最多,竟然齐平,宁珊偷偷对璎华道:“幸亏咱们没去掺合,不然为了让傻爹跟玉儿并驾齐驱,不知道要费多少脑子呢。”
一个不留神,把对贾赦的“爱称”
秃噜出来,璎华暗自发笑,急忙假装用帕子擦嘴,憋回去了。
黛玉才高是尽人皆知的,贾赦胡抢了一晚上发言权,不料竟然和黛玉平齐,顿时高兴的忘乎所以,迎春拉着他衣袖催道:“父皇,你没给妹妹赏呢。”
贾赦随口道:“我也是状元,谁给我了?”
宁珊扭头假装没听见,这个“状元”
水分太大,真赏了他绝对会对不起恩科选拔的三鼎甲。
独孤皇朝初建,大赦天下和大开恩科是两项必备的活动,去年秋天前该赦的人都赦了,该考试的也都进了考房了,如今过完年,也该准备春闱和殿试了。
殿试的题目宁珊早已想好了,就以秋天那场战争为引子,视察各地学子的看法,他希望能找出一个或者几个和自己有相同观念——即开放两地贸易,削弱蛮族侵犯念想——的学子,然后以此为开端,实现自己“不战而屈人之兵”
的最高理想。不过春闱该怎么考,他就全权推给三师并吏部去决定了。
一般春闱都是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主管,吏部还是第一次插手科举,各个都很与有荣焉,无比卖力。考题很快就拟好呈了上来,三套试卷恭请陛下阅览,宁珊看完后略有些失望,他授意吏部出题是希望他们可以把官员审查制度进一步完善,并以此为基础,开发适当的官员选举标准,但是吏部初次接手科举,小心谨慎太过,只是生硬的模仿了过去翰林院的做法,出的题也没超出八股的范畴,更有若干颂圣之意,偶有别出心裁的也不过是以文武地位高下为题,但在宁珊看来,这除了能引发口舌之争并没有多大实际意义。
最后,春闱的试题是贾赦决定的,那晚猜灯谜夺魁以后贾赦就一直闹着让宁珊给他发奖,宁珊被闹得头昏脑涨,索性把自己没瞧中的三套试题都扔给他,让他去选一个,然后把这届学子奖励给太上皇做大天子门生——皇帝亲自监考的殿试,被取中者叫天子门生,那太上皇择题考中的自然就该是太上皇的门生了,贾赦觉得老天子很难听,上字又容易引发骚乱,故而选了一个大天子的称号,宁珊表示懒得跟他计较。
第233章上皇巡考
春闱,又叫会试,共九天,分别于农历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总计三场,每场三天。
前朝会试都由礼部主持,因而又称礼闱,考试的地点也顺理成章的定在京城的礼部贡院。但是独孤皇朝的首届恩科,皇帝陛下金口玉言命吏部主持,故而地点也相应该在了吏部的地盘上。
激动万分的太上皇在考试前一日亲自前往贡院视察,从考棚到茅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很是让人感动,吏部上到尚书侍郎,下到门卫笔吏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着相陪。
回到宁寿宫依然兴奋难耐的贾赦绕着诺大的宫殿开始转圈,满面红潮,步履生风,原本在内室清修的贾敬忍无可忍,挽着袖子冲出来跟他打了一架,才算把贾赦过动的热情镇压下去。
第二天一大早,太上皇打着哈欠被抬上软轿,牙没擦脸没洗就进了贡院,打发走了烦人精的元妙真君关起宁寿宫大门,继续清修——首先得消去这一脸的抓痕牙印,然后就头也不回的回去玄真观,再也不想见到贾赦了。
九天时间,应该够了。
如果贾赦真的能老老实实在贡院里待满九天的话。
实际上,等贾赦彻底睡醒了,他就在贡院里坐不住了。
好在为了不让贾赦给恩科添乱,宁珊早早预备下了几种方案。
吏部尚书兼本届主考官恭敬捧来诗题,请太上皇大人阅览顺便赐予正确答案——据说他的答案将作为阅卷的重要参考因素之一。
贾赦鼓舞起干劲儿,第一天哪里都没去,坐在主考的小房间里认真翻书——不看书他编不出答案来,但是就算有书,他也找不到。
所以,第二天贾赦就不干了,早起用冰凉刺骨的井水抹了一把脸,瞬间清醒过来的贾赦朝着裘世安抱怨道:“早知如此,寡人何必来这里受罪,就呆在殿里等取中的举子来拜见不就得了。敬大哥一定是故意的,他把科举说的这样那样好,纯属欺骗寡人。”
贾家一百多年来唯一出的一个进士就是贾敬,贾代儒一个老举人当了一辈子,压根儿没进过京城贡院,贾赦感叹自己太单纯,被贾敬狠狠的欺骗到如此境地。
裘世安可不敢在这时候火上浇油,陛下早有明旨,“凡蓄意破坏科举者,斩立决,无可恕。”
贾赦可不想用自己尊贵的脑袋去测试大儿子的忍耐力,裘世安自然更加不敢。“陛下勿恼,只怕元妙真君当真觉得科举极好也说不定呢,毕竟他老人家就是从此出身的,自然别有一番感慨。”
单纯的太上皇陛下信了:“敬大哥真可怜,为了科举,连这号棚子都觉得好,难怪后来当了官却辞掉修道去了,也不知道官场倾轧是有多黑暗才叫他心灰意冷成那样……”
裘世安努力把涌到嗓子眼儿的笑意憋了回去,看着自家不学无术的主子满脸忧愁的感慨官场黑暗,怎么就那么招笑呢?
于是,第二天就在贾赦的抱怨和感慨中熬过去了,诸位监考均觉得裘公公劳苦功高至极,相约能出了考场一定要向皇上如实禀报,替裘公公请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