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慈随他出门前,已是预备入睡的时候,故而解了发髻,散开青丝。只不过先时教斗篷给掩住了没落在外头,此刻又因她脱下斗篷帽,现出青丝如瀑来。
她与高羡寇扣着手,另一只手也顺势环上他的腰际。
两人静静地相拥而立,就那样依偎着,站在流淌的时间与月色里。
然而站了一小会儿,阿慈隐隐却又听见远处传来一些沙沙声。
十分轻柔细小的沙沙声,阿慈起初没有在意,以为是哪个林中的小兽跑过,惊落枝头白雪罢了。可那沙沙声却一直未停,且似乎向着他们而来一般,越走越近,不多时,竟从路那头,教两株大树给掩住的拐角后,拐出一道手执笤帚的人影来。
那人影显然看见他们了,停在了那里。
他已经从树下出来,与他们一样站在月光底下,阿慈方看清那是一位着僧袍的师父。她慌忙松开抱着高羡的手,取来背后的斗篷帽戴上。
高羡显然也是有些惊诧,但他只怔过一瞬,忽又轻轻叹了声:“觉悔师父……”
那位觉悔师父这才应道:“高施主。”
阿慈听见,一时反而更惊慌了。
高羡既认得他,想来他必然在大昭寺中是有些名望的,“觉”
字辈的僧人本也不多,这几日又全在端王爷的道场中做法事,这位师父既然识得高羡,只怕也会认得阿慈。
也不知他方才看清她的容貌没有。
阿慈正在慌乱当中,又见那师父上前几步,行到他们近前,双手合十行了个礼,道:“高施主。更深寒重,身子若本是受不得的,再染上寒疾就不好了,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阿慈一听,登时便觉脑袋当中“嗡”
的一声,一片空白。
觉悔果然是认出了她。
当日在大昭寺门前,太后说她体弱,想必他也在场听见了。
阿慈当下手足无措,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本能地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耳朵里听到高羡倒是轻叹:“是,多谢师父提醒。只是夜已深,明日还有道场要做,师父也该早些回去歇息才是。”
觉悔道:“老衲修行之人,无谓歇息一说,如今寺中住着贵人,少不得添了许多夜中值守,此夜大雪初停,唯恐山路湿滑,老衲来扫一扫径,亦是歇息了。”
高羡方才没有作声。
他亦向觉悔行了一个合十礼,便侧身与阿慈道:“走罢。”
阿慈哪里敢再多停留,她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喘,匆匆向觉悔低了下头算是见礼了,便随高羡离开。
只是高羡走出几步,忽又回过头望了觉悔一眼。
他还沿着方才扫过的地方,继续往前扫着,背影有说不出的苍劲之感。他手持笤帚,一下,一下,山林间传来笤帚扫过雪地的声响,沙沙——沙沙——
高羡的眼里深不见底。
倒是阿慈,这一晚着实是被吓着了,直至回去后还惊魂未定,第二天诵经时,见到觉悔也不敢抬眼。
好在觉悔应是个守口如瓶的,太后并不知晓,一切就同往常一样。但阿慈诚然后怕不已,剩下的几日也不敢再造次,老老实实随太后诵完了几日的经,又住了两日,便老老实实地回了端王府。
……
冬月底,年关已渐渐地近了。这一日,王府上倒来了两个稀客。
王氏与黎念昌下车时,恰好遇上林嬷嬷领着人从外头采买了一些腊月里用的物什回来。林嬷嬷一眼便认出了继母,愣了一下,仍是行了个礼,道:“见过夫人。夫人今日怎的来了,可要奴婢去与娘娘通传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