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人太敏感,会很容易受伤;但是太坚强,又会很容易变得无情。
屋子里的钟执看着窗外涌动的黑云,大雨下车流人来人往聚散重逢。
“……旋旋,你要知道,人的一生,不是父母的续集,不是子女的前传,更不是朋友的外篇,没有谁必须依附于谁而活……一件事,就算再美好,一旦没有结果,就不要再纠缠,无论何时我们都要学会抽身而退。就算我们不能成为恋人,但我还是你的亲人……”
又来了。
又来了。
“钟执,你敢当着我的面说出这番话吗?”
她脱口而出,利落、克制,像是深深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和不甘,整个人周围的氛围却冷静又诡谲。
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直呼其名。
被她的气焰震撼到的钟执,下意识地回答道:“我……对不起……”
“隔了这么久……你对我想说的就只有这些吗?”
许久,她又道:“伤害一个亲近的人最简单的方法,不是暴力,不是仇恨,而是冷漠与欺骗。”
她闭上眼,声音有些颤抖,“这些……都是你教我的。”
时隔一个月,她心心念念的不是他的劝慰,不是他的不安,更不是他的自责,她不想和他吵架,不想与他对峙。
她想要的,是一头扎进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的熟悉味道,感受着指尖温暖的触碰,告诉他这一个月的委屈,以及——
“我很想你。”
钟执抢先一步说出了她的想法,也是,他的想法。
她的爱情啊,一点都不甜,它苦得让人哭泣。
纵使这会让她身处深渊,她仍想了解他的一切。
钟执的话一出,她的泪腺再也绷不住,短短几分钟的通话像是把至今所经历的人生中的喜怒哀乐尝了个遍,她承受了太多太久的委屈和冷漠,想要把所有积攒的难过和思念都告诉他,强烈的情感无法诉说,爱意还未完全绽放就被世界拒绝。
这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她想要在这个风雨交迭之际,飞身去他所在的世界。
“旋旋你别哭……”
敏感的人活着要承受双倍的难过,而难过的人活着要承受双倍的敏感。
电话那头的钟执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一哭,他的内心也跟着绞痛,仿佛每一滴泪水都剜在他的心上,直击柔软的心脏。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至今所做的一切是不是真的都毫无意义,与所谓的美好的结果南辕北辙,时至今日,全是自己选择的结果。
只是他还不够坚定,甚至没能清晰认识自己,有些话还说不出口。并不是所有的承诺都光鲜亮丽,也并不是所有的承诺都能兑现。
他是一个成年男人,必须对自己的一言一行负责,也必须对她负责。现在的他还无法对她许下任何诺言,只能用苍白无力的寥寥数语安慰着失声哭泣的少女。
欲言又止的痛苦,被伦理道德束缚和控制,如淋雨中。
现在的他,甚至都抱不到她。
他抬起紧握的拳头,像是要砸在窗上最后又无力地垂落靠在窗上。
现在的他,什么都干不了。
电话另一头的少女抱膝瘫坐在地上,泪珠就像没有关紧的水龙头,和穹顶下的雨一样,没有惊天动地,他却听见了一地心碎的声音。 “爸爸……你说,那个自杀的女孩……她这一跃……世界上是多了一个自杀的人呢……还是少了一个自杀的人呢?”
女孩在质问他,他却不知怎么回答,看着偌大的城市,却有一种空洞的无力感。
他只能静静地听着她的呜咽声,仿佛与她一同忍受内心的凌迟,就能分担她的痛苦一样。
为爱而执着的少女,因爱而迷惑的男人。
世人皆顽石,她是,他也是。
直到雨快停,楼下现场也差不多被清理干净,大家才收起好奇心,这时只有白初薏意识到消失很久的旋明,她在门外找到了哭得喘不过气的旋明,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拥住了这个白天看似坚强冷漠的少女。
褪下坚硬外壳的她,也是脆弱得一碰即碎。
白初薏想,她一定很在乎电话里的那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