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岭冷冷道:“军法越来越松懈了。”
杨寄摊摊手:“没法子呀,那群囚攮的……”
“要看你肯不肯整治!”
沈岭突然拔高了嗓音,把杨寄吓了一跳。他指了指案上的文书:“这里头,是来自各处的军报——北燕退兵,不是实力不足,而是太识时务;这里,是建邺的来信——你占据凉州三郡,他们满不愿意,正在寻找着借口把你弄下来;这里,是我收集来的凉州三郡这几年的赋税、民户、军户的登记——乱成一锅粥!”
他目光炯炯:“将军,妹夫,阿末,你想占好这块地,要有钱,要有地,要有人,还要不落人口实,要获取民心,要把控得住军心,要让这帮‘囚攮的’肯听话——不是看你面子的那种听,是军令如山倒!”
杨寄呆住了,半晌没有反应过来,等想明白了,又喃喃地说:“道理我也不是不明白,但是这些跟我血阵里走的人……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他们。”
沈岭冷冰冰说:“我不是跟你说么,成大事者,皮厚,心狠,手黑。如今,那么好的时机……”
他还没来得及说时机是什么,外头远远地传来杨寄的亲兵小心翼翼的声音:“将军,有几个您秣陵的老乡,来找您。”
杨寄看了看沈岭,沈岭默不作声,低头收拾东西。杨寄回头说:“叫进来,我听听他们说什么。”
进来的两个看着眼熟,但是叫不上名字,不过一看就是那种会说话、会来事,一按机簧浑身动的那类人。他们格外谨慎地向杨寄行了礼,又拉了一会儿家常,谈了一会儿秣陵曾发生的大事小事,才终于谈到了正题上:“将军啊,今日那两个犯事儿的混蛋——真是混蛋——不过,请将军看在老乡的份儿,饶他们一饶吧。”
杨寄冷着面孔:“老乡怎么了?犯了错,是老乡就饶,以后我还怎么规整秣陵的士兵?”
另一个忙说:“不是因为老乡所以饶!他不会说话,将军别见怪。今日那两个,骑术特别好,是营里少有的骑兵苗子,将来将军要演练轻骑、重骑,他们都是呱呱叫的,直接能当教头。将军爱惜人才,这两个杀才军棍也该打一打,不过打得太重,将来妨碍骑马,不就不划算了吗?卑职觉得,惩戒一顿,罚点饷米赔给人家,大家都念着将军的爱兵如子呢!”
杨寄听见沈岭极轻微的冷笑,心里有点没底,打发了那两个人出去,转身问沈岭:“你觉得不能轻饶?那打四十军棍,嫌不嫌过重?挨下来倒真的当不了骑兵了……”
沈岭道:“我劝你去找一找那胡女的家,看看人还在不在。”
他顿了顿说:“这胡商是鄯善人,那地方有信奉佛陀的,有信奉真主的。我到这里来这段日子,略微学了一些胡语。那胡商的话意,大概觉得妻子失贞,不应苟活于世,要逼妻子按他们的风俗自尽呢。”
杨寄眼睛瞪得老大:“什么?那你怎么不早说?我派人去救!”
沈岭道:“你强救下一条命容易,你能一天之内移风易俗?改变胡商信奉的道理,不如改改你自己这里的人!四十军棍?你吓唬谁啊!”
杨寄眨巴着眼,原地转了两圈,冲出营帐对外头吩咐:“快!去那个胡女家瞧瞧,情况怎么样了。”
又冲回来,声音却压得低低的:“二兄,你什么意思?”
沈岭不直接说,直视着杨寄的双眼道:“阿末,你先告诉我,你是想像土匪一样,在凉州三郡捞一笔资本就走,还是想好好经营这里?”
“自然想好好经营。我又不是土匪!土匪还知道养着村民慢慢抢才抢得长久呢!”
“那么,你养北府军这帮匪类,慢慢地养得骄纵起来,你打算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