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战用手去拔钢扦,两只手的手指全部割出血道子,手指头都快断了,还是没办法。处理这样的车祸现场,通常都需要专门的切割机器切开车厢,徒手怎么可能搞定?可是他不敢把程宇就这样留在车厢里等待救援,电话打不出去,车子随时可能继续侧翻或者起火爆炸,他必须把人救出来。&ldo;程警官,程警官你听我跟你说……&rdo;罗战搂着程宇的头,用力地抚摸对方的脸,急切地说,&ldo;程警官,这钢扦子我拔不出来!我、我、我想咱们得这样,我把你的胳膊从这钢条上拔出来!&rdo;两双眼定定地对视,狭小空间里彼此痛楚的喘息声都听得清清楚楚。罗战盯着程宇的面孔,程宇的脸很白,汗水淋漓,一双眼在微弱的电筒灯光下黑黝黝得深不见底,眸光若明若暗,极度虚弱下坚强地支撑。程宇的神智似乎还清醒,声音低低的:&ldo;是不是要起火……你走吧……&rdo;罗战一票否决:&ldo;我不把你弄出来绝对不会走!!!&rdo;罗战的手抖着抓住程宇没有受伤的左手,用力握了握,指力捏到对方的手骨,像是给程宇信心,又像是自己给自己鼓劲儿:&ldo;程警官没事儿,你忍着,撑住喽!&ldo;我先把你的肩膀错出来,然后再把你的胳膊退出来……估计是要疼两下,疼过这两下就都过去了你一定挺住了,成吗?!&rdo;罗战抱着程宇的脖子吼:&ldo;告诉我,行吗?行吗?能挺住吗?!&rdo;程宇阖上了眼,睫毛簌簌,然后缓缓睁开,默默无声。罗战把自己的衬衫剥掉,只穿着他那件白色的紧身背心,肩头裸露着沾血的古铜色皮肤,如同一头身处绝境拼死一搏的斗兽展露出光亮夺目的鬃毛!他把衬衫袖子团吧团吧,塞到程宇嘴里:&ldo;咬着,咬着这个……&rdo;他扳过程宇的肩,程宇的右半边儿身子是红色的,看不出警服的原本颜色。他扳着人用力向侧后方一撤!钢钎扭弯断裂的部分从程宇肩头楔出,黑暗中仿佛带着淋漓的血肉,血水汩汩地往外冒!罗战用衬衫去堵血,程宇在他怀里剧烈地抽搐。罗战抓着程宇的头发,指腹揉进颅骨的缝隙,让程宇保持清醒:&ldo;肩膀出来了,出来了!没事儿的,很快就好了,再坚持一回!!!&rdo;程宇的右胳膊吊在车厢里,像穿了铁扦子挂在炉膛里被炙烤的一只红烧蹄膀。罗战用手指轻轻地给程宇抹掉满脸的汗水,像爱抚一般,轻声耳语地安慰,也不知道程宇有没有听到,也不管自己那时下意识说出口的话有多么肉麻,出卖了真心。他用眼丈量好位置、角度和足够迂回的空间,一手攥住钢扦,一手握住程宇的手腕,一闭眼一横心,就这么把程宇的胳膊生生地撸了下来!那瞬间的知觉把罗战疼得嗷嗷的,像是自己把自己的心活剥了一层皮。&ldo;程警官?!……程宇,程宇!!!&rdo;罗战把眼前的人紧紧抱在怀里。程宇的身体佝偻着在痉挛中脱力,脖颈向后仰去,像是被超越忍耐极限的疼痛摧毁掉知觉,死死咬着衬衫的牙齿缓缓松开,全身都浸在血水里,黏稠的血浆快要把两个人粘在一起。程宇疼昏过去了都没有喊出一声。罗战垂头望着浑身是血的人,又想骂,又想哭,又想抱着啃。这人怎么这么能忍呢,怎么就是不给句话呢,就这么死过去了都不给咱留下一句动听暖心的话!真是个爷们儿。罗战那时候心里想,如果程宇能挺过这个劫!如果他将来还能全须全尾地从牢里出来!他绝不会放过程宇!小白警官爬出车子,昏头八脑地趴在树坑儿底下,嗷嗷又呕了一个回合。这人看来真撞出剧烈脑震荡了。罗战焦急地指挥白远往空地上爬。他把程宇一寸一寸地从车厢里挪出来,又使出吃奶的力气把人搬到安全的距离。他不甘心地又回去看了一趟,黯然地确认大毛确实没救了。他想着是不是把这人也拖出来,不应该留在车里。车子几米范围内弥散了浓烈刺鼻的汽油味道,浮躁的空气仿佛徘徊在燃烧的临界点。白远在远处喊:&ldo;罗战,你、你、你快回来啊!车子真的会烧起来!&rdo;罗战用手电最后扫了一眼,赫然发现车后座的夹缝里,那包东西。他探头进去摸到那个染血的纸包,揣进怀里。车子在几分钟后突然爆炸了。熊熊的火苗带着炙热的气浪将四周潮湿的草木烤干,噼啪作响,火光映衬着罗战在林间跳跃飞奔的红铜色肌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