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外忽有步语之声。
王溪反身一顾,案边烛火缥缈,半身之影,落于窗中。
如此情境,叫下人如何见得?
“老爷……”
压下心中种种,她不得已开口唤他。
齐靳见她所顾,眼眸一沉,终是放开了。
亵衣的锻面直在眼下,她凡事不易上脸。只这烛火荧荧之下难掩羞意,忙支起身,退回里间,把衣襟合上。
齐靳望她一眼,落在眼风里的,全然是她避而不及的态度,面上益发肃然。王溪原见他满身是汗,背肌发颤,不觉起了恻隐,本想出来绞块巾子,正见他独自开了长柜,略一停顿,瞥了她一眼,眼中净是冷意,王溪不免驻足,只见他在柜里取了折本,却不用平日里的素纸,并取了印信私章之物,转至西间长案之上,这一宿便再无二话。
齐大人原本第二日要上顺天府料理公事,却被众人劝住。因大夫道疡疮火毒不可小视,一但溃坏,绝非等闲,且说这阳火之毒,首在散,其次在用药,补益在最末。故而齐靳不得不在榻上散疮三日,大夫又言需将养双月,齐靳断然不肯,第四日除换药之外,皆以绢布覆之,例行之事,仍旧由顺天府一个通判送至齐府,一一料理。然衙署那头,因涉小姐,只是称病。齐老夫人的意思,齐府上下一切照旧,只不许下人议论半字。
虽说不是闭门谢客,这几日也谢了好些帖子,门房亦有挡驾。第七日晚间,秦业他娘亲自至怡墨院来,说老夫人请老爷夫人晚间一同至后院。王溪这几日一直在后院照应,自是不在话下,只待齐靳换过药膏,便要前去,正在此时,前头门房传来帖子,治中同治中夫人一道来拜见。两乘轿子已停在门前,齐靳借重长才,自然不能怠慢,只让人重换了绢布,便差人去回话。一乘轿子直入正门,一乘轿子停在西门,王溪亲自至二门相迎。
齐靳同这位治中相交甚切,照例说不需按照一般的规矩接见,只是这位治中大人很是守礼,不但备了帖,还着了官服。
待底下人引到待客的书房,治中趋跄几步,就扎实的行了一个礼,一面行礼,一面口称:“齐大人。”
齐靳背疮沉重,这几日也只是立见数客,见此情境,亲手过来扶,“不敢当,此地非衙署,霈公不比拘泥。”
说罢也还了一礼。
“大人待下官之情,下官心中晓得,感何难言,唯礼不可废。”
“客气,倒是我借重霈公才,这几日更是劳动霈公。”
齐靳初观此人老练深沉,绝非轻浪浮躁之徒,如此看来,更觉妥帖。
底下人端来了茶,齐靳刚请治中入座,他便又态度恭谨地施了一礼。
“齐大人,下官今日此来,有几句话,求大人教导。”
齐靳听出这话说的郑重,凝视着他,“霈公但言无妨。”
“齐大人,为人谋则忠矣,下官今日之言,绝难动听,只因同大人宾主相惜,万求无愧于心。”
齐靳颌首。
“大人刚才说起公事,这几日公事却不驳杂,然竟无头绪。”
他说道此处略做停顿,像是下了决心,继而沉声道:“通判数人同儒学等人应景敷衍,下官无能,虽有心辖制,终无甚效用。那日在衙署,有些话当着众人的面下官不好逾矩,钉封文书出了差错,原不应顺天府独承其过,不说刑部原可放个人情,也不应闹出如此动静。然大人只罚了两个书办半年俸禄,大人可知,这里面的花样极多,若说是疏漏,绝难可能,如此轻罚,倒把这些人胆子放了大了。”
治中这话已非含蓄的官面话,是担了很大的干系,齐靳才明白过来,这是特地来交了底,沉吟了一会,也换了态度,答道:“若不称疏漏,霈公,你可知其中利害?”
治中微一抬眼,体味一时,方知这位上官是‘故作不察’,细想来越觉高明,他拱拱手:“府丞以妇丧沉痛,难以起行之由告假,此番如此大的差错,他全然脱得干系。通判六人,五人为其夹袋中人,还望大人早做打算。”
齐靳低首,陷入沉思。
当初通州与顺天府尹两者出缺,众人都道顺天府尹此缺如何有重,如何傲睨京师。独独一人道仓场侍郎更为妥帖。
此人为谁?
正式齐靳的把兄弟,如今屯兵两江的尤嗣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