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烨淡淡收回视线:“舅舅既然都知晓,何故还来东宫质问?”
“你!”
林相动怒,“你究竟是如何想的?他容家可不是你母族,你这般护着,也不见得言钰、言瑾两兄弟能将你当作同胞!”
言烨听着,轻描淡写应了一声,也不反驳。
便就是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林相大为震怒:“斩草当除根!你如今的仁慈,便是他日被夺命反扑!莫忘了,你是太子,如履薄冰走至今日,你难道还想同当年一般……”
“舅舅。”
言烨忽而出声打断他,“言烨知晓了。”
林相闻言一怔,怒气一滞,静了好半晌,才缓缓开口道:“罢了,此事已成定局,无可挽回,左右也不可能再去陛下那请求他责罚容家,而今我们也只能一步步往下走。”
他一声叹息,“你今后行事,莫要再擅自决断,定要先与我与你母后商议!”
言烨默了默,道了声“是”
。
红线旁观至此,终是理清了其中缘由。
原来言烨伤重回宫的那日夜里,皇帝急忙赶来探望,一宿过后面上纠结万分,是言烨替容家求了情啊。然后他安排人将那夜之事掩下,为的就是防止皇后和林相知道?
却不想林相不但知晓了,还专程赶来东宫,语焉不详套了他半天话,才摊开说他这事做的不对,让他以后得听他们的。
理清之后,红线心下复杂起来。
虽然她模模糊糊只了解了这冰山一角,但经由这一角,她倒是总结出一点:言烨这太子当得太憋屈了。
司命口中那什么“太子长成便是皇帝,届时天下都是他的”
原来全都是屁话!言烨这个太子,上头有母亲、舅舅压着,自己不管做什么事都被盯着,事后盖还没盖得住,被掀翻后还要被训一顿,再被教育一顿,最终算算,他还得遵循自己母亲、舅舅的心意,去做自己不情愿的事。
唔……她倒是忽然有点同情他了。
但不久,红线沉默过后思索,告诉自己:这仅仅只是少君的一场劫难,待太子言烨百年之后,少君便会封神回天,凡间种种,于他只是一场过眼云烟,浩淼神生中的一圈波澜,她作何犯傻到悲天悯人,替他担忧?
她自己都快自顾不暇了好吗?姻缘绳未解开,要倒霉的可是她自己!
红线猛地晃了晃脑袋,立马摆正好自己旁观者的立场,将解绳之事提上日程。
这时,林相恰将今日要说的话说完,拂了半管袖子,又收了回去,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弯身同言烨行礼告退。而将将要从红线身旁越过之时,他忽地顿住,回头直直看向红线的方向。
红线一惊,连忙错开身子,却见他的目光仍是凝在那处,未随她而动,便暗暗吁出一口气。
原来不是瞧破了她的隐身术啊。
林相视线逡巡,将整殿扫视一番,随后拧起眉,又将言烨上下打量片刻,道:“若臣未曾记岔,皇后的那枚香玉是给了殿下吧。太子平日甚少熏香,臣从未见过殿下佩戴香玉,怎么现下殿内的这股冷香,像极了你母后的那枚香玉?”
红线:“……”
狗鼻子吗?这块玉冷香飘渺,气味极淡,她都得凑近才能闻得清晰,怎么这林相的鼻子这般敏锐,毫厘之差都能捕捉?
红线想了想,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补救,她借由隐身之便偷听他们的谈话本就不对,如今当场被抓,自觉很是尴尬。便是这时,她余光瞥见不远处伫立的言烨,顿时灵光一闪,几大步走过去,一把拽下自己腰上的香玉,塞进他背在身后的手里。
掌心一凉,言烨手中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晃了晃神,随后握紧手里的香玉,将手抬起摊开,用指尖勾起白玉上穿孔而过的红绳,挂上自己腰间:“孤近日觉这冷香不错,幽然沁人,便时常佩戴了。”
林相凝目盯着他:“如此,那便常佩着吧,好玉养人。”
说罢,他抬步走出去,跟随引路的宫人往东宫宫门那方向走去。
言烨静静立了半晌,伸手将腰上香玉摘下,递到空中。
红线连忙接过,小心将玉挂回腰间。
挂好后,她悄声打量他,见他此刻面容冷凝,不大爽利,也不敢上前触他眉头。
她默默想了半天,从“你是太子,尚且不需顾虑他人想法。”
到“你方才真该好好用皇族之威很压一压他!”
再到“你母亲同你舅舅真不是个东西!”
等等一系列话中,
折中选了一句不褒不贬、不咸不淡、还不容易惹怒他的话,说出来:
“你为何要护容家?”
第21章断木 她一整个幼年,像个未完成的半成……
言烨回神,却抿唇未言,兀自拾步走出去。红线见此刻四下无人,便拾起靠在门边的一把纸伞,追了出去。
俩人一左一右并肩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待漫步回到寝殿,雨也渐渐小了。
红线将伞收下,悄声瞥着还站在廊下的言烨,只见他目光落入庭院内的一丛花草植被中,神思飘远。
“其实,”
红线道,“容家确与你无甚干系。”
你大可不必管他们死活。
这话谁都可以说,仙却不能。
天族以德善治理三界,众仙或可无情无欲专心修行,或可不偏不倚、怀博爱之心入三界红尘,但却不能如她方才未说出的那句话一般,太过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