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妗月侥幸地以为,教主炼制药人一事受阻,或许也再没有下文了,所以他极有可能放弃药人炼制,放小瞎子出去。
可唯独红线知晓,药人这件事绝对不会这么简单落幕,司命这会儿顿下,可不是在少君升神劫途中忽然动了恻隐之心,想徇私给小瞎子一个安稳人生的。
红线终于开始害怕,害怕她这一口气松下过后,便再也提不上来。
终于,林和泽还是回来了。他回来的第一件事,果不其然召齐全体长老前来地牢,查验小瞎子的身体。
小瞎子的身体和他预计的不错,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骨骼惊奇,其经脉同样柔韧。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在轮番几次药毒浸泡过后,他的经脉非但没有受损,还变得更加柔韧了,甚至比他刚泡入药汤时只拓宽了一周。
这说明他的经脉和身体,比死去的所有药人都更能适应药人炼制,承受力也远比普通人要高。
林和泽松了一口气,这总算是他半个月以来听到的最好消息。
可——
林和泽忽而犹疑,看向手里的小瞎子,进而面上再次阴晴变换。
可这孩子出身沉剑山庄,唯一的亲人还是他现下碰不得的敛剑主,怕是将来不好控制。
这样想着,林和泽的视线随着思绪慢慢移动,紧接着,他留意到地牢墙角的一堆杂物,那里离这孩子的池子不远,空荡荡的角落堆积一些杂物并没有什么不妥。
只不过,在靠近杂物的地面上,有细细的白粉洒落在那,没有人知道是什么。
几乎是一瞬间,红线注意到林和泽的视线,她当即眉头一跳,抬手想落下一个遮掩术挡住林和泽的目光,可已然来不及了。
林和泽盯了那里只一瞬,嘴角忽地勾起笑,紧接着他视线偏移,将手里的小瞎子递回长老手中,道:“既然这批药人死绝,独剩下这一名稚子,那想必天意如此,本教药人的设想在普通人身上无法成功,只剩下他一人希望了。算时间,他药汤泡制该进行到最后一阶段了,如此,长老们准备准备,三日后,为他更换药池。”
红线要施法的手顿在空中,她满面复杂地看回林和泽,不明白他这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随后两日,牢中还剩下一名活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而随着这消息的扩散,三日后安排这活人直接进入炼制药人最后阶段的传闻也随之传开。
但是所有人的面上都没有喜色,因为他们都知道,整整六年,教主在药人一事上荒废多少精力,可到最后还是一无所成。药人——怕还是他们教主的天方夜谭。
所以他们对药人都不再有期待,传闻中这剩下的一名活人,谁都没有看好他。
只有妗月在听到这消息的时候脸色煞白,因为只有她晓得,他们口中那剩下的最后一名活人,现下不满七岁,是他养了六年的小瞎子!
到这时,妗月才终于明白,教主最终还是不肯放弃药人炼制,不肯放过她的小瞎子。
地底深牢。
这里安静的只剩下小瞎子一人了,或许因为林和泽对他的重视,把宝全压在他身上,地牢周围的守卫还是增多了。
而妗月,在这天晚上照常到来,她将小瞎子的身体擦干,而后异乎寻常地从包袱里拿出来一小叠衣服,为小瞎子穿上。
全程妗月都很沉默,没开口说话,小瞎子敏感地察觉到她今夜的不同,问她:“娘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妗月心事重重,但见小瞎子这样问她,她只好暂时先掩下心事,转开话题:“嗯……娘近日多翻了些书,为你挑字选名来着,正巧今日看到一个烨字,觉得不错,你可喜欢?”
“名?”
小瞎子疑惑,没反应过来。
妗月解释道:“对,名,名字,姓名。就如同娘的名字是妗月,小院里的姨姨们都唤娘妗月一样,娘今日为你定下名,今后其他人都会唤你名字,而不是——”
妗月话音一顿,忽地意识到什么,猛收回剩下的半句话。
小瞎子眨了眨眼睛,装作什么都没有听出来一般,抬起笑脸道:“好,娘便为我取个名字吧。”
妗月心下一疼,见他小脸笑着,也强撑着挂起笑:“那便就唤做‘烨’吧,烨者,火盛、明亮,娘希望娘的烨儿,今后将一直开心绚烂,如同天上升起的旭日一般。”
说到这,妗月又一顿,她忽然想到,她的烨儿至今还未看见过太阳。她当下心头又是一酸。
小瞎子听完:“好,都听娘的。”
随之,他低着头琢磨一阵,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抬头道:“烨儿的名字便只有一个烨字吗?娘亲是两个字的名字呢。”
妗月一顿,她并非小瞎子的亲娘,不知他父亲是谁,所以不知他该随谁而姓,但为了避免触及敏感话题,她向来都避免同他谈他的亲生爹娘。于是她道:“对,因为烨儿是不同的,所以烨儿的名字只需一个字便好。”
小瞎子闻言没再说什么,随之开开心心地承下了妗月为他取得这个“烨”
字。
这时,妗月为他穿好了衣裳,将他的小手牵起来,往池下带。小瞎子忽然意识到什么,脚步一顿,拉住妗月,问道:“娘亲这是要做什么?要离开这里吗?可烨儿能离开这里吗?”
妗月唇瓣抖了抖,忍住眼泪,又静了半晌,才重挂上笑:“当然能,烨儿已经是药人了,当然可以离开这里,烨儿今后出去这里,去外面摸花摸草,做什么都可以,有娘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