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原先公平得很。
只人贪欲无艺,得陇望蜀。
一朝靡衣玉食,哪还记得风餐露宿、食不果腹的时候。
常嬷嬷默不作声地收拾瓷片,关于白府的家事,她也知道一些,只是不全。
“夫人,得过且过吧。老爷待您不薄,金银不缺的,您这样又图甚么呢?”
图甚么呢?
寒时图暖、饿求食,温饱如汤沃雪时,贪得无餍。
求钱要权,眷情恋欲,这才生出后边棘手的事来。
柳氏走至墙边,恋恋不舍地摩挲着墙面的字画。
“先将这些拿去卖了吧。”
常嬷嬷瞪圆了眼,疑窦丛生:“夫人,您说您侄儿重病在卧,没钱瞧病,拿些银钱帮衬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您侄儿病重到何等地步,现如今,怎连屋子的东西都要押卖?”
被她这么一问,柳氏心里慌。常嬷嬷虽是屋里人,却也不算是心腹。
白行水怎会将她的心腹留在褚玉院呢?
柳氏转过身子,兀自取画:“我那侄儿生在穷乡僻壤的小县,原先靠自己还能谋份活计,眼下他生了重病,又无人照看,我是他世上唯一的亲人,怎忍心弃之不顾?”
常嬷嬷拿她没辙,只好捧着她拆下来的字画。
“还有一事需得麻烦嬷嬷。过段时日,我打算将我侄儿接来同住,届时还得劳烦嬷嬷将东厢房拾掇出来。老爷不在,府里多个人也能热闹些。”
常嬷嬷正想说甚么,思及自己的身份,到底还是忍住了。
屋内独留柳氏一人,她从小屉里取出一封书信。书信字迹潦草,想必写时心乱如麻。
来回看了好几遍,柳氏终于浩气长舒,露出一抹松快的笑。
*
用过午膳,白念端坐在桌案前。细碎的阳光钻入窗楹,落在她正要临摹的字帖上。
字帖的小楷端庄秀巧,一一划正中寓欹。
白念临得认真,从容不迫,只落后的每一个字皆如春蚓秋蛇,教人忍俊不禁。
流音感叹道:“小姐这字请多少先生,偏偏一点长进都没有。”
白念握着托腮,很是不解:“我分明就是依照字帖临的,每一都依样画葫芦,怎到最后还是歪七八扭的呢?”
流音端起桌上宣纸,半懂不懂地看了半晌:“有些歪七八扭的,到底还是能认出来。比如说这个‘颜’字。虽与字帖上的毫不相干,但也不妨碍我认它。”
白念点点头。
两个臭皮匠聚在一块儿,愣是给自己寻了台阶下。
“小姐,阿寻不是读过书吗?想来读书人的字应是好的,不若改日教阿寻帮你瞧瞧?”
白念捻着狼毫,鼻尖掭饱的黑墨反衬出一张雪白娇嫩的小脸,如瀑的青丝垂在身后,她双眼放空望向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