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弓摇头“背景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这显然有金志的参与,但恐怕他也只是个执行者;顶多是个合谋者……”
“全说出来吧!”
“只是分析和判断,全面情况还不掌握。我们在事情生不久就有个怀疑,怀疑有更大的人物『插』手,比如宁周义……”
宁珂马上吼一声“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殷弓脸上的疤痕抖动着“在斗争的节骨眼上,怎么估计都不过分。请你冷静想一下,曲先生在这时候多么重要!他在改变平原地区的力量对比上,有其他人无法替代的作用。无论是中间势力,如参议会、各协会,还是城内外乡绅民团,甚至是战聪,都要受他影响!敌人眼看大势已去,无计可施,是最后一搏了,你想还不敢冒险、还下不得手去?他们害怕曲予先生!这事儿只有对整个战局有总体把握的人才能做出,宁周义就是这样的人。还有,凭曲先生与宁周义的关系,金志得不到他的应允敢动手吗?……”
宁珂一时无言。他大口吸着冷气,不停地摩挲拳头“好啊,是这样啊,这就简单了!这就来吧!原来是这样……”
“所以我以前反复强调过,对于山区和平原而言,有两个枢纽人物一个是曲先生,一个就是宁周义。我担心的事情都一件一件生了……我曾提出让阿萍来小城居住,以此牵制宁周义——如果早这样做了,恐怕也没有眼下的结局。”
宁珂痛极了。他摇头“阿萍不会来的!在这样的时刻,宁周义怎么会把她送到小城里来!这是不可能的。”
“我看未必。要做成这件事得想出一个办法。现在是到了最紧迫的时候……”
宁珂喃喃着重复“现在是到了最紧迫的时候……”
殷弓紧紧握住他的手“宁珂同志,再坚强些吧,再坚持一下吧,胜利就要来到了!”
宁珂这会儿敢于迎着对方的目光了。他点了点头。
二
对战聪一战正在积极准备之中。飞脚频频往来于李胡子与支队之间。战聪似乎意识到那个决定『性』的时刻不可避免,近两个月内只是抓紧防务,除充实军备之外,特别加强了与其他武装力量的协调联络。麻脸三婶的队伍驻扎在离战家花园仅六华里的小村,此时人手较一年前已扩充了许多,有几支散匪先后被其兼并。力量较强的三支土匪队伍的另两支已经不复存在老干姜两年前中毒身亡,队伍散掉一半,麻脸三婶收编一半;野猪一年前与殷司令交火,队伍被吃掉三分之二,野猪本人死于枪下,剩余部分投了战聪。
敌人在平原的正规部队明显处于劣势。这与两年前的情形正好相反。主力一分为二一支沿南山北麓西撤,投入南部战区;一支龟缩海港小城,驻扎在金志防区。金志在平原地区已丧失了还手之力,只把与殷弓较量的希望放在未来。他明白,如果华东乃至整个江北的战局不能根本好转,放弃这座港城只是早晚的事。承认这个现实是非常痛苦的,因为这座经营了多年的战略要地连着一些人的心,即便在异国人入侵的最艰苦的年代里,官军也竭尽全力维持。它扼住华东两条公路干线,又是通向海北城市的水上门户。失去了这座港城就意味着放弃整个半岛地区,并危及海北,伤及京津。
飞脚从李胡子处归来报告战聪已经三次联络李胡子,希望他能在危急情势下与战家花园联手。战聪甚至亲自到过李的营地。“李胡子怎么表示?”
“他按照老说法,‘严守中立’,不到万不得已不与支队交火。”
殷弓说“很好,要沉住气。”
“李胡子还埋怨战聪,不该指望臭名昭着的麻脸三婶,说那支队伍早晚没好下场。”
殷弓笑了。
最后剪除平原恶瘤——麻脸三婶的时机日渐成熟。这也是与战家花园决战的必经步骤。殷弓认为如果没有战聪的救助,麻脸三婶可望顺利被歼。因为金志难以弃城为麻脸三婶解围,于是阻止战聪出击成为战斗的关键。支队可以拿出一半的力量截断其退路,剩下一部分穿『插』于麻脸三婶与战聪之间,既完成分割,又可合力形成对匪军的包围。困难的是怎样阻止战聪出击穿『插』进来的队伍相当危险,势必遭到两边夹击。这一难题久久困扰着殷弓。后来飞脚建议以黑马镇民兵为核心,再调集周围群众武装,佯攻战家花园。殷弓认为这是惟一可行的选择。但他临近作出最终决定时,还在犹豫。飞脚催促说“这个机会难得,就定了吧。民兵队伍可由宁珂指挥。我负责协调李胡子,当然不到万分紧急不会让他参与的。”
殷弓说“这一次让其旁观非常重要,你的任务就是稳住他,让他硬硬心肠,见死不救!”
黑马镇动作很快,民兵的聚集正紧张进行。各方面的迹象都在表明要攻打战家花园了。有人还痛快淋漓地提出活捉战聪,枪毙四少爷!人们对于押解“小河狸”
去刑场的路上,以及最终的那些场面记忆犹新,极希望将来大名鼎鼎的四少爷也经历分毫不差的一个过程才好。有人向殷司令说到此,殷司令极为爽快“那是一定的,同志,努力吧!”
殷弓长期以来最恨的有两个人,一是宁周义,再一个就是战聪。近来他对战聪尤其仇恨。这不仅因为对方在逐渐明朗的战局中最终倒向了那一方,而且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原因。比如这个人的经历、出身、学养甚至是八面讨好的名声——种种难以令人忍耐的“完美”
,都促使和吸引他亲自动手去摧毁和打碎。他曾对飞脚说逮到四少爷,要开一个声势浩大的公审大会,让群众自己去解决他!飞脚特别赞同,认为交给群众是最好不过的了……
宁珂一直放心不下的是许予明。虽然已有专人照看神志恍惚的病人,但他还是抽出大量时间陪伴战友。他拉着许予明的手,与之一起回忆往事。许予明偶尔思路清晰,但很快又紊『乱』了。宁珂感到极为震惊的是,如此坚强的一位战士,果真被这样一场摧折打垮了?不可思议!许予明断断续续说“是我害了她……她有罪,我更有罪……她真的没有了?宁珂,你亲眼看见她没有了吗?再不就是逃开了……一个神枪手,谁也逮不住她……”
宁珂明白无论是很早以前的那些艳遇,还是对宁缬姑姑、鹰眼女医生,许予明都没有如此沉溺。宁珂苦于想不出任何办法。如果这样下去,那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他甚至愿意以自己的生命去换取对方的安康!他不断思索挽救战友的方法;他承认,对方深深爱上了一个具有惊魂夺魄般美『色』的坏女人。一个人既伤于爱情,也只有用爱情去搭救了。
于是他战战兢兢提到了宁缬。许予明不停地摇头。他又提到鹰眼姑娘,许予明还是摇头“宁珂,不要说她们了。‘小河狸’一死,她们都死了……都死了……”
两行长泪顺着脸颊流下。
战斗开始前两天,上级组织派来专人领走了许予明。宁珂和殷弓、飞脚及少数支队干部前来送行。许予明尽管思维混『乱』,但分别时还是痛哭了一场。
天刚刚黎明,在『迷』蒙的晨雾中,许予明离开了……
对于麻脸三婶的包围用了两天时间。战聪的队伍比预计中难对付得多他并未被宁珂率领的民兵队伍所『迷』『惑』,战斗开始不久就迅调整了兵力布局,除留下一小部分外,其余都由他亲自率领增援麻脸三婶。这样一来『逼』迫宁珂他们只得改佯攻为强攻,战家花园方面的战斗打得非常激烈。这样直到第二天午夜,战聪才不得不率部返回,但仍留下两个营的兵力用来解围。
这一仗比想象中的难上许多。先是麻脸三婶的顽抗——这个匪不久前失去了小女儿,眼下又没有退路,只有拼死一搏。匪兵出奇地勇敢,简直毫不畏死。战斗进行了一天一夜,双方伤亡人数大致相抵。后来战聪的队伍赶到,战斗就更为艰难。此刻殷弓才明白围歼这支队伍的希望已经落空一半,至多给以重创;他眼下最担心的还有正规军出城——那样就必须毫不犹豫地退出战斗。他观望战家花园方向,很想听到更为激烈的枪战。他狠狠地骂了一句狗娘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