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些,洛沐白根本沒辦法再把他當做是一團沒有生命的陰影了,只覺得自己就是個殘忍的劊子手。
洛沐白覺得,他比黎澈更殘忍。
無論出於什麼目的,黎澈是真心想要這個孩子的,可他卻一遍又一遍的說要打掉,毫不讓步的選擇扼殺他。
看到洛沐白眼底的掙扎,江沉抿了抿唇,輕聲道,「這時候的胎兒已經發育的相當完整了,能感知到母體的情緒變化和外界的刺激,所以之後胎動也會變得越來越頻繁。」
洛沐白咬緊了內唇,克制住逃離這裡的衝動,已經好不容易躺在了這張手術台上,怎麼能心軟放棄呢?
可心臟真的好疼,像是被人用石頭砸的血肉模糊,疼到眼淚逐漸迷濛了他的視線。
「你要不要再認真考慮一下?如果打掉這個孩子的話,你這輩子大概率不會再有孩子了,」
拋卻私心,江沉難得有幾分好心,但話說的並不委婉,「不僅如此,你還可能會因此付出沉重的代價。無論你們之間有什麼糾葛,你有多想跟他劃清界限,打掉孩子對你來說,都是不值得,甚至是不明智的。」
在江沉的思維里,人做的選擇先是能利己的,其次再考慮會不會傷害到別人,在感情里也同樣如此。
明明跟一個人劃清界限的方法那麼多,可洛沐白卻偏偏選擇傷害自己的那一種,在他看來,這簡直愚蠢極了。
就算他生下這個孩子,又能造成多大的影響呢?這世界上多了離婚帶娃的男男女女,有選擇複合的,另尋良人的也不少。
被迫生下孩子固然痛苦,可是跟即將付出的代價相比較,就算再怎麼不情願,也該理智的做出選擇。
洛沐白一愣,本就動搖的決心在某處有了崩塌的跡象,可理智仍在,他沒有留下孩子的勇氣。
「可是…生下來,孩子要怎麼辦?我肩負不起這份責任,而且我和他不會在一起的,有個孩子,以後都糾纏不清,我不想……」
這些理由和顧及,與其是說給江沉的,不如說是給自己的聽的,他怕自己會動搖,讓一直以來的堅持成為笑話。
見洛沐白一副鑽進牛角尖的模樣,江沉微微皺著眉,語氣微重,「為什麼非要考慮這麼多說不準的事?到底是你自己的身體重要,還是那些看不著的擔憂顧慮重要?」
這個問題振聾發聵,洛沐白的內心受到巨大的衝擊,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句話。
為了賭一口氣,不留給黎澈報復他的機會,就不顧自己的身體情況,決絕的要打掉孩子,的確是不理智。
黎澈一路風馳電掣的趕過來,抵達實驗室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了。
其實在來的路上,黎澈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接受了可能會出現的事實,可一想到洛沐白打掉了孩子,心裡還是覺得失落又酸澀。
儘管黎澈不願意承認,可除了憤怒以外,他更多的是感到緊張和擔心。
醫生都說了打胎的風險很高,洛沐白還非要打掉,簡直任性又大膽,萬一手術中出現了什麼意外怎麼辦?
其實他對孩子並沒有多大的執念,雖然是自己的親骨肉,可畢竟還沒有太深的感情,之所以要堅持留下孩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出於洛沐白的身體考慮。
如果打胎的風險沒那麼大,洛沐白又真的不肯生,只要他表現的乖點主動點,打了也就打了,他也不是非要逼著他生下來。
可偏偏打胎的風險那麼大,洛沐白還非要跟他對著幹,梗著脖子要打掉,這完全是觸了黎澈的逆鱗。
洛沐白不懂他的良苦用心就算了,偏偏又不顧及自己的身體,一而再再而三的逃離他,這讓黎澈挫敗的同時又極為惱火。
看來,洛沐白是真想被鎖起來。
快步走進實驗室,黎澈心跳變得更快,下頜線緊繃著,眼睛深邃晦暗,壓抑著無數洶湧的情緒。
越靠近手術室,黎澈心裡那股不安愈重,那股憤怒逐漸被擔憂取代,甚至最後只剩一個念頭了,只要洛沐白手術中沒出什麼事就好。
黎澈一路小跑的來到檢查室那條走廊,在走廊的盡頭,也就是手術室附近,遠遠的就看到了一隻手捂著小腹,微微佝僂著身子的洛沐白。
黎澈心裡一沉,一股濃濃的失望撲面而來,雖然洛沐白表現的如此堅決,可他以為,他總不會這麼狠心的。
在黎澈看來,洛沐白不是個狠心的人。
很顯然,洛沐白又給了他一個「驚喜」。
黎澈在心裡暗暗苦笑,時間可真是個不留情的東西,眼前這個人,或許早就不是他印象里稚嫩青澀的小少爺了。
走近後,黎澈看清了洛沐白連帶著嘴唇都慘白的臉色,便更加確定他已經打掉了孩子。
兩人四目相對,洛沐白正捂著肚子,有些慌亂的咬緊內唇,然後眼帘垂了下來,一副任人處置的逆來順受模樣。
本來黎澈堵的心口都要爆炸了,看到洛沐白這樣,反倒是冷靜了,從頭到尾打量了他一遍,然後冷冷的扯了扯唇角,「打掉了?」
黎澈的語氣淡漠,聽不出太明顯的情緒,仿佛被打掉的不是自己的親生骨肉,只是一個不知名的阿貓阿狗。
洛沐白身體一僵,微微顫抖著並不說話。
黎澈只當他是默認了,輕捏著他的下巴,抬起來,看著那雙泛紅的眼睛,輕笑著問,「你也算是如願了,不是該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