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寒回答,“说起来,你成为人偶的时间似乎不长吧?我记得你提过,盛宴举办的频率不低,但是你也才经历过三次而已。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推测:被吞噬时间越短的人,意识保留的人的一面更多,立场就更模糊,也更容易被说动?”
既然边仇可以被撬走墙角,那么其他的玩偶自然也可以。
想到这里,不见寒面具下神色稍微有些紧绷。
如果真的可以将敌人争取为队友,那么他尤其不想放弃——死在他面前的听风吟。
当然,还有钢臂,忍者,他师父李秋白甚至龙沙宝石……只可惜茱丽叶已经变成血人偶,无可逆转了。
“你脑袋转的还挺快,这很危险,但是值得尝试。”
边仇赞许地点头,“在我之前的,我不清楚,但是在我之后享用盛宴的三位,分别是美人鱼、机甲战士和杂技演员。杂技演员和机甲战士你都见过,美人鱼盛宴之后进阶失败,你恐怕打不了她的主意。”
不见寒耸耸肩:“碰碰运气吧。”
“我让你和他们见上面。至于具体怎么说服他们,你有什么计划吗?”
不见寒沉思:“机甲战士怀疑过我,不好下手,先从杂技演员……从听风吟开始吧。我有一些不太成熟的想法,比如说在她困难之际帮助她,用乐于助人的热情感动她,之类的……”
“好想法。不过她有什么困难?”
“没有困难,制造困难也要帮嘛。”
像是被一场大火烧过,西区转眼变成了一片茫茫的灰白世界。烬絮从天空缓缓飘落,落在长牙舞爪的诡异卡纸树林间。乌鸦瞪着空白的大眼睛,蹲在枯枝上,出凄惨的嘎嘎叫声。
这是西区的夜晚。
白天鸟语花香的庭院行宫,到了夜里,就会变成阴森的乱葬岗一样的地方。远处的城堡轮廓在薄雾中时隐时现,不时有漆黑的影子,从窗户中伸出尖长的利爪。
杂技演员两眼放空,坐在一根丝线上,双手无意识地翻着花绳,表情有些茫然。
她的记忆,是从无数玩偶朝她伸出贪婪之手开始的。
就好像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梦里她像提线木偶一样被驱使着,不用思考、不用困惑,只需要听从命令行动。忽然从梦里惊醒,就有了自己的意识,一时间竟然有些迷茫和惶恐,不知道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
她总有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迫切感,重重地压在心头,好像她有什么必须急着去做的事情。那件事还没有完成,她片刻也不敢合眼,焦虑、恐惧、躁动不安,仿佛背后悬着一根重要的丝线,扯得紧紧的,随时有可能崩断。
可究竟是什么事,她忘记了。
她恨不得挠秃自己的头,砸破脑袋,又或者撕开心脏看看,从里面将那件被自己遗忘的重要事情掏出来。
但是这都无济于事。她只是一个人偶,她陶瓷的颅骨底下空空如也,剖开皮肤胸腔里只有牵几根系关节的皮筋,没有什么心脏。
她到底忘了什么事情呢?
正当她苦恼思考的时候,她的手指忽然反常地轻微一动。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它正被绷紧的丝线扯得轻轻颤抖。
有人触动了她在周围布下的探知网。
她一撑悬在大腿下的丝线,轻巧跳起来。刀尖形状的鞋跟准确地压在丝线上,一前一后,像一只走在钢丝上的豹猫。
下一瞬间,她从半空中消失了。
犹如狩猎的毒蛛,她凭借丝线之网的微末震颤,判断敌人和猎物的位置,然后沿着蛛网,用瞬移般的高游走到对方的身后。那是一个只到她胸口高的侏儒少年,穿着和身材完全不符的宽大衣物,脑后下方扎着一个短小的马尾。被她盯上,仓惶回头,本能地举起匕挡在身前。
做无用功。她心想。她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他将匕对准自己之前打飞他的武器,用一秒钟割下他的头颅。她可以像真正的蜘蛛对待猎物一样,用丝线把他捆成蛹状,然后倒吊起来戏耍。
不过她没有这样做,这个家伙脸上戴着的红色恶鬼面具,让她有些熟悉感。她仔细地端详,居然觉得面具狰狞的造型和额头上的犄角有一点可爱。
她想起来了,这个家伙白天她刚刚见过。在王宫的舞会大厅里,他还帮她捡了东西。
“你要杀了我吗?”
少年紧张地问,她敏锐的五感甚至让她听见他说话时吞咽唾沫的细小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