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张了张嘴好几次,嘴里嗫嚅,他其实只是六十岁而已,可能是因为舟车劳顿,所以现在显得格外的疲劳。
双方都心知肚明今天应该是会发生什么,只是彼此都眼观鼻鼻观心,装作不清楚的样子。
而老人脸上的激动也不是作伪,以至于他嗫嚅了好半天都没能够成功的发声。
终于,齐明安向后靠了靠,沙发在静谧的环境下发出了静谧的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您说就是了。”
这下,齐父才好像是找回了声音,嘶哑道:“你家,是不是住在临牟县……”
“是……”
齐明安眉头微皱,打断他:“我们现在住在我母亲的娘家,上尧村,我母亲是魏月娥,您还要说什么吗?”
"
我……我是你的父亲。"
齐父抖着手,拐杖捶了几下地面,咚咚作响。
齐明安的眉头微微一勾,现在甚至连眉头紧皱都没有了。十几年的时间里,他积攒够了对父亲的思念和愧疚,也在这几天内堆满了失望。
一切激动的情绪能力似乎都从齐明安的身上丢掉了,即便是对面的男人亲口承认自己确实是没看错,确实是他的父亲,他也没那么激动了。
宋栀更是不会多言,她偷偷的牵了齐明安的手,想给他点力量,但是她实在是想多了,齐明安的手,干燥,温暖,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也就是说,他彻底的放下了。
但对面的齐父却对齐明安心态的变化似无所觉,在情绪激动的流了几滴泪之后,便在周寄的安慰下稳定了神色,准备开始讲当年的故事。
“当年,我去城里的路上,遇到了事故,在崖底躺了半天,很幸运的获救了,但是……”
他情绪暂时平稳,开始讲之前的故事。
但是他因为头部受了伤,记忆受到了损害,记不得自己之前是谁了,因为遇上了暴雨,他身上带着的东西都被冲到崖底,分辨不了自己的身份。
他被附近的知青所救,结果因为他样貌出色,气质儒雅,和救他的那个女知青暗生了情愫,成了一对。
女知青被叫回去接替母亲的工作,一咬牙,竟花了七八百块钱,给他也买了个职位,户口落在女方家,成了正儿八经的京城人。
琴瑟和鸣的度过了几年,等到齐父脑中的淤血散了,记忆慢慢恢复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在农村,还有一个家庭。
比起粗俗且老土的乡下媳妇,和永远有干不完的农活的辛苦农村生活,现在的这个知性又温柔的媳妇,安稳轻松的工作,似乎更得他的心。
以前和魏月娥的爱情,逐渐的被家庭和一个更好的女人给冲淡了,这么多年,他想起来的时候只有愧疚,却没有再回去找的想法。
直到最近几年,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他素来被愧疚浸泡的心,才动了一下,所以才找了过来。
一是想要认回齐明安,一是想要回临牟县去看看魏月娥,全了之前的夫妻之情。
他说到后来,浑浊的眼里,已经满是泪水了,眼眶也红的几乎出血,面色惨淡,只有眼睛盯着齐明安,满是希望的光彩。
可齐明安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道:“也就是说,我腿断没钱治疗的时候,您也知道?”
“我被欺负的时候,我们娘俩没钱吃饭饿的皮包骨的时候,被舅舅一家欺负的时候,您也知道?”
“您不是一去不复返,所以毫不知情,是一直默默的关注着,然后看着你的妻儿过成那样?”
他说着,微抬眉眼,眼中几乎没有什么怨愤之类的情绪,只有一丝讥讽的笑意和浓浓的疲累,他指了指门口道:“母亲还在想着你,但我早就没父亲了。”
“您要是觉得愧疚,可以把她接走照顾,我嘛,无父无母。”
齐父的脸色直接就变了,他看着冷漠到极点的大儿子,甚至有点不敢认。
可齐明安却没有一丝要奉陪的意思,带着宋栀转身就走了,表明了他们坚决的态度,这下子不仅仅是齐父脸色难看了,就连周寄的脸色都很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