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刑法中,死刑条例并不如后世繁复。但是,宋律中对盗窃罪的处理却极为严格。宋律规定盗窃罪其赃款赃物共计满五贯者处死,妻子配千里,并没收财产赏给告人,再犯者以及从犯也处死刑。
即使他们不曾伤人,仅偷窃的金额也让他们难逃一死,更别说公孙大娘手上无数命案,红鞋子的其他姐妹有的手上也有几条人命。
根据之前她们聚会时的八副杯筷猜测红鞋子领应该有八人,只是她们咬死只有七人,不肯吐露一点消息。
官兵衙役,并着八辆囚车,浩浩荡荡往开封府走,动静惊了不少人。本是夏忙之时,还要早起侍弄田地的汉子扶着脸色苍白的妻子和老泪纵横的老母,一步步跟在队伍后面,哑着嗓子问:“她们会被处死吗?”
阿杨他们六个人分散走在囚车边上,以防有人趁乱劫车。听到有人问,阿杨回忆了一下宋律。
“按律当斩,放心吧,包大人是个很好的官。”
阿杨内心有些酸涩。查案的时候,他的内心一直很平静,他一直拒绝去看那背后的血泪,催眠自己不去在意,他喜欢看见人们笑,也一直下意识得回避那些他不想去看的眼泪。但是其实他很清楚,不去看,不去想,什么都解决不了。
路上休整了一回,直至次日午时,才到了开封城内。包拯命人升堂,听人交接证据,一张本来就黑的脸更是铁青。
“升堂!”
包拯的声音中带着无法抑制的怒意,狠狠得一拍惊堂木。
阿杨站在站在包拯身侧,抖了抖。
堂外挤满了百姓和受害者的亲眷,阿杨下意识摆正了刀剑,挺直了腰。
第一个压上来的是公孙大娘,大大小小的证据在台上,罪证被一条条念出,惊堂木一拍,她被拖走,面上配刺,又被拖出去凌迟。
仁宗天圣二年,对死刑的处决方法,除绞、斩之外,增加凌迟刑。本广泛用于镇压反逆的大罪,用在公孙大娘身上,只让人觉得大快人心。
执行时先断她肢体,再出其脏腑,肢分节解,以毕其命。
一千余条鲜活的人命,变成纸上一个个带着籍贯的冰冷的姓名,直至公孙大娘咽气,才方方读完。
不知人死后是否会有鬼魂,但在这夏日午时的烈日下,纵然公孙大娘化为厉鬼,也会被当即毙命。
第二个紫衣女客不如公孙大娘那般罪大恶极,包拯让人抬上铡刀,就地处决。
紫衣女客死前不甘地高喊:“金九龄!你。。”
话没说完,冰冷的刀光落下,血液飞溅,没了声息。
一个个人被带上,地上积了一滩血水,证据被一个个摆上,眼珠、断肢、鼻子。。。那合计几年一时无法计数的账目对比下反倒失了色。
百姓快意地拍手叫好。
金九龄是最后被押上来的,他跪在堂下,血浸湿了他的膝盖,他的面色惨白,一言不。
阿杨不知道那个小楼里的第八个位置是不是留给金九龄的,他希望那是,那个红鞋子里的二娘死前怨恨的语气让他为金九龄感到不值。
包拯记得金九龄,颇为讲究的一个年轻人,能力不错,处事圆滑,又讲义气,本来是个不错的苗子包拯还和人夸过他。包拯有些痛心,如果他能多关注一下金九龄,是不是可以早点现他不同的一面,是不是可以帮助他,让他不要被红鞋子的女人蒙蔽。
金九龄皮肤细腻,熏香讲究,用物精美,衣服华美,喜与女子厮混。包拯原以为他是耽与享受,没想到。。。
但是,痛心归痛心,金九龄刺瞎几十个人的眼睛,又窃银盗珠,身为刑部小有名声的捕头,知法犯法,更是罪加一等。
“斩!”
铡刀落下,这个闹得风风雨雨的大案终于落下帷幕。
自太宗时期,风气自由,女子女扮男装出门耍,人们也睁只眼闭只眼算了。真宗时期起,更是鼓励女子走出家门,去创造劳动价值和精神文明价值,使国家税收大大增加。
但是,自由是有限度的,红鞋子的组织行事过度自由猖獗,藐视律法,官方借此宣传,使人对江湖人肆意妄为的作风,多了层思考。
如果说红鞋子的事情过于骇人,金九龄的故事,又是另一种样子的。
据说,金九龄儿时问母亲,为什么他不能像妹妹那样穿裙子学绣花,他的母亲抱着他大哭。长大后他知道了自己的不同,把这种心思隐藏起来,内心却一直在躁动,他忍不住敷面熏香,偷偷采买姑娘家的衣物饰,却只敢等到夜深无人之时偷偷换上,他为那些名妓花了大把钱财,只因为他觉得和她们在一起,自己也变成了那婀娜的样子。金九龄恨自己没能生成女儿家,又一直害怕别人知道这样的自己后那异样的目光。直到有一天,他穿着女装被红鞋子的人现,她们没有鄙夷,没有厌恶,反而温柔得对待他,教他梳妆,教他刺绣,称他为姐妹,金九龄觉得,只有和她们在一起时,自己才是活着的,他会对她们沉满感激,即使知道自己被利用,也不愿意从这梦中醒来,最后落得一铡刀,一切的梦和苦恨,戛然而止。
据说,金九龄自幼不爱武装爱红装,心系与自己一同学武的师兄,一日他鼓起勇气言明这份心思,他师兄却断然拒绝,转头出家,他悲痛欲绝,这时红鞋子的人趁机而入,骗取他的信任,自然得把他当女子对待,感动他,骗他为她们做牛做马,致死不悔。
……
传言越演越烈,惹得不少闺中女子为他落泪,恨不得相见于事情未之时,执起他的手,告诉他她们愿意包容他,接受他,与他做永远的好姐妹。
同时,金九龄的故事也使得不少人加深了对人对世界的思考,社会更加包容和谐,不少狂士文人披散头,着裙装出门,以示不羁,脱俗世,一时引为风气。
当然,这是后事了,暂且不提。
闭堂后,堂外围观的受害者的亲眷甚至有不少哭晕过去。
阿杨从侧门走出去,看着还挤在堂外的人群,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做点什么。
他喜欢这个世界好的一面,一直下意识得回避那些不好的,当血和泪无可回避得摆在他面前时,他有些不知所措,但是现在,他已经可以接受了。他只是有些迷茫,他可以做些什么?
嘈杂中,他听到一声悠长的叹息。
像是夏日穿堂而过的清风,像是夜深人静时竹林摇曳的声响。阿杨闻声望去,看见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一时,他忽然想起了清明上河里那条脊背漂亮得仿佛在光的红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