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静林深,一僧一道互相搀扶着走在林间。月光把树影拉扯得格外狰狞,偶有一两声不知来处的虫鸣嘶叫着秋风,夜露寒凉。
那道士是个跛足,走起山路来有些艰难,他却面色如常,似乎并没有觉得崎岖。
树影间有什么一闪而过,可以看见两道互相追逐的影子,可是度实在太快,分辨不真切。
树枝摇晃,秋叶飒飒作响,弯月高悬,无端有些灵异话本的意味。
“给我……”
风带来了意味不明的字样,在深林里漾开回声。
赖头和尚嘴上飞快地念了几句什么,眉头微微松开,道:“就是那里了。”
道士点点头,擦了擦额角的汗,一僧一道互相搀扶着向黑影掠去的地方赶去,夜色如墨,二人却全然不受影响。
林子了地形复杂,又多是丛生的灌木,指不定还有猎户布下的陷阱,阿杨不敢托大,只跟着猴子在树枝上活动,蒙着脸一路追赶。
眼见阿杨就要追上了,猴王意识到不妙,把包袱往阿杨身后用力一丢,想要趁着阿杨去找包袱的时候脱身。
谁知道阿杨居然是属獾子的,狠劲儿上头了,拼着包袱不要都报复回来,非但没有被丢出去的包袱转移了注意力,反而趁着机会一把冲上去,把猴王背手擒按在树上,畅快地露出狞笑。
“呦,大兄弟,跑这么快做什么?聊聊嘛。”
阿杨轻柔地摸摸猴王的脑壳,尾音微微上挑,像极了调戏良家的恶霸。
“你看我光着膀子在林子里奔波了这么久,不礼尚往来一下,多说不过去,是不是?”
猴王颇有灵性,能听懂人语,闻此不由睁大了眼睛,拼命挣扎,想要从阿杨手上脱身。
阿杨天生一把好力气,倒拔杨柳树都不成问题,擒只猴子自然轻而易举,单用一只手就稳稳当当把这畜生制住,另一只手来回比划,就像在菜市场比划猪肉那样含情脉脉。
薄红是极美的一把刀,轻薄如光,像一抹凄极的残阳,虽然不如重剑使起来痛快大气,但却是吹毛断的宝刀。这把师父出生入死从悬崖下寻回来的刀,阿杨向来满意得不得了,除了一直担心被红袖刀的版权方找上门来以外,几乎没有缺点,无论是给兔子剥皮还是给野猪剃毛,甚至是给自己刮胡子,都顺手得不得了,不怪曾经有人想要借去刮腿毛。
刀刃倾斜着暧昧地贴着猴王的皮肤划过,漂亮的金色一缕缕落下,猴王眼里含着两泡泪,委委屈屈的样子居然显出几分可爱的意味。
“叽——”
百转千折,尾音拖沓,缠绵婉转,比李寻清喝醉了后唱的那装作的水磨腔强得多。
阿杨想起李寻清喝醉后掐着指,跳着武生的步子,嘴上偏又唱着旦角儿的词,一时失笑。再看这猴子,顺眼不少,于是便加快了手下的动作,好不耽误这猴子晚上回去休息。
入秋了,猴子需要毛来御寒,阿杨不好对它身上的毛下手,恐它挨不过冬,只剃了头上一圈,给它留一个光洁的脑门。边缘整齐,活像往头上扣了顶肉色的罩子。
阿杨的衣服被它穿在身上,沾了虱子,自然不能再要。但这猴子也不知哪里学来这么多戏,双手护胸,做出副坚贞烈女宁死不屈的姿态,活像阿杨准备对他做什么一样
阿杨一时无语凝噎,微微松手,猴王就像乳燕投林般迫不及待地扑进浓密的树丛,再见到它就已经是几十棵树开外。它只因为是阿杨一时不查让它跑了,得意得不行,跑远一些,就迫不及待回头向阿杨做鬼脸。
阿杨无奈摇了摇头,手上的薄红利落地耍了个圈,收回了刀鞘,转身向身后的地方去找包袱。
和尚拨开丛生的杂草。,搀扶着道士往前走。道士一边掐指,一边左顾右盼,眉头微微放,道:“就在这儿了。”
那和尚称茫茫大士,道士称渺渺真人,送一块通灵宝玉来渡凡尘,又一化作赖头和尚,一化作跛足道士,在这红尘里度化众生。
命轮失道,星盘杂乱,因果难循,二人有心拨乱反正,却不得其法,想要渡人离这苦海,却无人相信,反侮二人妖僧妖道,红尘无处可去,这才在深山老林躲躲藏藏,安慰自己是世间痴儿看不穿。
昨天夜里,二人一个恍惚,跟着一影子去了,再回神,只见朱栏白石,绿树清溪,却隐隐有破败之意。耳边一女声焦急道:“绛珠仙草的泪怎么已经还清了,她与神瑛侍者分明……”
话未说尽,就忽然被截断了,过了一会儿,耳边才又响起女音:“绛珠的情丝被人缠上了,你们去探一探,了结这孽缘。”
声音中似乎带着慌乱,简单吩咐了一番,就匆匆离去,似乎有什么在追赶。
再睁眼,依然是山里茅屋,二人知方才不过是一场梦。
道士忙起了一卦,知那欲与绛珠结缘的人就在不远处,匆匆赶去,在他去路上守着,谁知他忽然打了个弯往山里去了,二人只好去追。
阿杨赤着膀子,裤子才提到一半,目瞪口呆地看着忽然出现的一僧一道,这仿佛被捉奸在床的既视感让阿杨都不免有些错愕,更别提他在二人出现之前完全没有察觉到“人”
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