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
秋英道,“这些年夫人对公主也真是无微不至,作为舅母那的确是没得挑。奴就想到自己的舅母,从前在家里,哪怕奴多吃一口,她都必得又大又骂闹得鸡犬不宁。这么一比,侯夫人哪里像舅母,许多亲生母亲都尚做不到如此呢。”
苏贵妃眉心一跳,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秋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道:“奴失言,请娘娘责罚。”
“我不是怪你,”
苏贵妃轻轻摇头,“我是觉得你说的有理。她一直就对长宁格外关心,又因茗儿过分不安。当年,我生下长宁前一日,薛怡芳也生了个女儿,后又说胎里不足夭折了。长宁早产,她的女儿足月,怎么就她的女儿胎里不足了呢?”
秋英看着苏贵妃陡苍白的脸色,艰涩道:“娘娘……您这话是?”
苏贵妃定定地望着秋英,突然道:“当年那几个稳婆,你想法子给我找找,但我就怕已经找不到了。”
秋英被这句话吓得腿软,扑通一声伏跪在地上。
苏贵妃也失了力气,闭上眼睛,人往后靠了靠,声音轻飘飘的,“这个疑影在我心里存了很多年,你知道为什么多年我明明心里怀疑,却始终不敢深究,不敢彻查吗?”
秋英摇摇头,忽又点点头,心疼道他:“奴知道,娘娘心里苦。”
贵妃仰面深深地叹了口气,欲哭无泪,“我害怕即便我费尽心力查出真像,也只是我的女儿已不在人世了,因是我,是我不中用,不能把她带到这世上来,是我身子太弱,我的孩子我一个都保不住,秋英,我太害怕了,哪怕长宁不是我的女儿,我也……也想骗我自己,是我太懦弱呀……我错了……茗儿的出现或许是老天爷给我提的醒,哪怕我的女儿已经不在了,她也值得我为她哭一场,得叫她认祖归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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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则派去偷袭襄城的副将管温书亲自押解宇文休回江陵城,恐夜长梦多,丝毫不敢耽搁,进城的时候天还没亮。
沈则尚在睡着,听说管温书回来了,即刻起身,披了件外裳就出来见他。
管温书拱手抱拳;“末将叨扰了将军。只是宇文休实在狡诈,不把他押回来,属下实在不放心。”
沈则摆手叫他坐下:“襄城一战你打得好,擒了宇文休是意外之喜,他还安分吗?”
“安分,”
管温书接过杨平递来的茶,“不过他越是安分属下心里反倒越是不安。”
沈则拽了拽挂在肩上的衣襟,目光沉郁:“他怎么个安分法?”
管温书咳了两声,哑着嗓音道:“属下原本以为他会自戕以死明志,缴了他的械后,又担心他绝食相逼,谁知他吃喝不误,只说要见将军您,此后便一言不。”
沈则沉吟须臾,又问:“路上呢,顺利吗?”
“顺利,”
管温书迟疑道:“其实破城当日,宇文休并不是没有退路,是他没有退。虽然擒了他,但属下心里也总是不踏实。”
沈则伏在案头,曲指一下下敲着自己的额头,低声自问:“你到底想要什么呢?”
管温书又猛地咳嗽了几声,他狂灌几口茶水去压,喉咙间却总是干涩难受。
沈则抬眼看过来,沉声道:“你连日奔波辛苦了,先去歇着,我改日再找你喝酒。”
“好。”
管温书起身,揉了揉胸口:“我这两日是着急上火,这下把宇文休带回来了江陵,便好了。”
虽然外头还是乌漆嘛黑,沈则已是睡意全无,他将披着的外裳穿好,对杨平道:“跟我去看看宇文休。”
沈则上回见宇文休是七年前,彼时他还只是司空乾身边的一个小副将,而此刻,那时的敌依旧是敌,那时的友却也成了敌。
宇文休被关在相邻院中的柴房内,看得出管温书很谨慎,派重兵把手,个个都是精锐。
沈则扬了扬下巴,“开门。我要见他。”
铁链沉重,在夜色中出的声响无端端他地泄露了心虚。
咯吱一声木门推开,宇文休对门而坐,似已料到有故人前来。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沈则接过杨平手中的灯笼,挑至宇文休身前,他衣冠周正,面上无伤,身上没有丝毫挣扎过的痕迹,正如管温书说的,宇文休能退,但他选择自投罗网。
“看够了么?”
宇文休抬起双手,姿态闲闲:“你看看给我的这副镣铐,宁远将军的手下是不是有些太看得起我了。”
沈则凝眸看他,唇角勾起一瞬,“不战而降,宇文将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宇文休哼笑一声,将双手重又砸向桌面,“襄阳城破,我战与不战,都已是死局,刻苦再战。”
“哦?”
沈则缓缓一笑,在他对面坐下,“如此说来你是诚心叛降?”
虽是成王败寇,宇文休的气势却是半点不减,狂道:“我是真的敢降,但不知将军你敢不敢信啊?”
沈则仔细观察着宇文休的申请变化,此时此景,他的确太过放松,不像是演出来的。
见沈则不语,宇文休朗笑出声,更是咄咄逼人,“你还真是被司空乾吓破胆了,连他败了你都不敢信?”
听他提起司空乾,沈则面色一变,转而问道:“师兄好吗?”
宇文休眼角张狂的笑意未散,讽刺道:“你肯尊他一声师兄,他却未必肯认你这个师弟。你不会还当真期望司空乾能顾念着那点所谓的同窗情分,对你手下留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