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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页(第1页)

沈夜熙没理他,压着火走下楼梯,把昏迷在墙角的宋助理铐起来。盛遥拍拍姜湖的肩膀,摇头叹气:&ldo;小同志,你捅马蜂窝了。&rdo;姜湖不懂&ldo;捅马蜂窝&rdo;的意思,以为他说的是个问句,于是挺奇怪地回答:&ldo;我没捅呀,冬天哪来的马蜂窝给我捅?&rdo;盛遥于是决定先找个风水好的地方挖个坑,等着到时候方便给沈队抛尸……又过了一会,警笛声响起来,干活的和凑热闹的一众人马都到齐了,李歧志居然也来了,不知道是谁通知的他,又或者是,他本来就知道什么。那死拖着盛遥耍赖地逼人试镜的老顽童一脸的疲惫,站在苏君子身后,呆呆地看着警官们把已经醒过来一脸木然的宋助理押上警车,张了张嘴,&ldo;对不起&rdo;三个字却卡在了喉咙里,只看得到干涩的嘴唇在颤动。宋助理没有看他,也没有看任何人,目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盛遥忽然觉得心里有点难受,他靠在一辆警车的门上,问姜湖:&ldo;我们俩是不是也做了一回骗子?你说……他以后会怎么想?&rdo;&ldo;大概会想我们和&lso;他们&rso;是一伙的,而你只是他们找到的一个&lso;酷似&rso;纪景的人,特意来骗他的。&rdo;姜湖轻轻地说。&ldo;……当反派的感觉真糟。&rdo;盛遥顿了顿,自言自语似地说。他想起了那杯被塞在自己手里的甜得惊人的咖啡,别人喝了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应该是只有自己那杯被多加了糖。是小宋特别嘱咐端咖啡的年轻人了么?因为纪景嗜糖?两人沉默了,忽然,站在不远处的李歧志却突然开了腔,他说:&ldo;我本来想把这件事情瞒下来,是我错了么?我……我不知道他病得那么重……&rdo;&ldo;李导,关于生死盟约的剧本,你有什么想说的么?&rdo;苏君子轻轻地皱皱眉,语气有些强硬。李歧志摇摇头,半晌,才轻声说:&ldo;小宋本来是电影学院编导系的学生,在学校里的时候成绩很好,可是毕业以后一直郁郁地没有什么发展的机会,后来经人介绍给我当期助理……&rdo;他本应欣喜若狂,因为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是有才华的,只是苦于无人赏识,这个工作给他一个近距离接触名导的机会,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ldo;他给我看过自己写的剧本。&rdo;李歧志闭上眼睛,捏着自己的眉心,&ldo;可是你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你有才华就能做的,一个好的剧本,不一定要从中表现多深邃的想法,多哲理的意韵,而是要吸引观众,要能卖得出票房,我想他如果不明白这点,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真正好的编剧……&rdo;他没想到自己满心欢喜地递上自己的心血,等待名导的认可,对方却只是轻描淡写地翻了翻,就否定了他的一切。就像梦想把血液煮沸了,却被人用冰水灌顶一样。&ldo;那张新呢?&rdo;姜湖问。&ldo;他是我老伙计了。&rdo;李歧志说,&ldo;他老婆在他年轻的时候就跟人跑了,只剩下他抚养着一个女儿,可是那姑娘前年的时候出了场车祸,被撞成了植物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他写出来的东西像是变了个风格。&rdo;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暗示什么,李歧志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自打这部戏开拍以来,叹气的频率格外地高:&ldo;我以为是他精神上受了打击,性情变了。因为他女儿出事以后,老张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大稳定,有时候会突然特别的神经质,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还吞过半瓶安眠药,幸好发现得早……&rdo;&ldo;所以他会去精神科,是去拿抗抑郁的药么?&rdo;姜湖问。李歧志点点头:&ldo;他出作品的速度、风格的违和感,甚至那些传言……其实我早就怀疑,只是……&rdo;碍于人情,碍于感情,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说问口的。&ldo;我怀疑过他有几个固定的枪手,可是我居然不知道,这其中就有我的助理。&rdo;宋助理的才华,和张新多年来对市场的把握……这应该是个天衣无缝的组合,然而前提不应该是,有那么一个被压抑的年轻人的声明被埋没,用灵魂塑造的人物被扭曲,用心血浇灌的故事面目全非。对于宋助理来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骗子。可是他连给暗暗爱恋了许久的人送杯咖啡,都习惯了以张新的名义。这个城市的夜空在人间灯火下,黯然失色,有多少人能在夜幕降临以后,安心地躺在自己床上,一夜无梦的好眠整宵呢?对了,杨曼说:&ldo;宋助理曾经用过黑岚的笔名,他的真实姓名叫宋晓峰。&rdo;他也是有名字的人啊。子夜谈一姜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了,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然后他又看见了那个孩子,这段时间以来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他梦境中的孩子。他苍白、瘦小,亚麻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还有一个小小的塌鼻梁。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面前,姜湖心里突然就生出一种绝望,纵然他已经看过太多的死亡和毁灭,也仍然不能对此麻木。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开始迷惘于生命这种特殊的存在。然后黑暗中出现了一个影子,没有脸,也没有表情,只是一个人形的、全黑的影子,高高地举起一个巨大的锤子。姜湖的瞳孔骤然收缩起来,他张开嘴:&ldo;no,don&rso;t…&rdo;可是却没有半个音符从他嗓子里出来,他闭上嘴,意识到又一次的折磨开始了。他听见笑声,然后巨大的锤子极速地落在那孩子的头上,姜湖没有闭上眼睛,他甚至感觉到温热的血浆扑在他的脸上、身上,那孩子的头就像是个破裂的气球,头骨全部被破坏,可是身体依然血肉模糊地站在他面前。尖锐的叫声像是利剑一样,以一种要刺穿他耳膜的气势向着姜湖扑过来,他的身体向后倒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牵了无数条丝线的木偶,有那么一双眼睛如影随形一样地跟着他,控制着他,看着他一步一步地走向深渊。然后他醒过来,屋子里只有床头柜上夜光的闹钟那一点微弱的亮,四下静谧极了,他伸开已经蜷起来半宿的腿,然后又在触碰到被子底下的冰冷时缩了回来,伸手打开电热毯,又躺了一会,却没了睡意,于是掀开被子下了床。因为那天他自作主张单独引开宋晓峰的事,沈夜熙已经好几天没好好搭理过他了,而最让挂心的是宋晓峰那把枪。那是把真枪,相当危险,并且里面有子弹,甚至那天宋晓峰还打开了保险栓。然而几天过去了,究竟那把枪是哪里来的,一直没有线索。那就像是宋晓峰凭空编出来的一样,他幻想到这里,就有人在适当的时候递上那么一把凶器。姜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神经过敏,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情透着古怪。他想着这件事情入睡,却梦见了那个孩子。姜湖捧着杯热水坐到了阳台上,静静地,用模糊不清的视线透过窗户望着小区里结了冰的水塘,差不多家家都熄了灯,除了风声,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就像是当年上学的时候一样,分析着自己的心理。他知道那个漆黑的影子是谁,也知道那长得丑丑的孩子代表谁,可是即使知道,他仍然难以按着咨询流程自我慰藉。所谓医者难以自医,其实就像是他现在这种状态,每每静下心来,按着为别人做咨询的态度对自己说话的时候,就会听见另一个反对的声音。他觉得自己这样,就像是已经精神分裂了。沈夜熙睡着了以后比较容易被惊动,迷糊中好像听到了一点动静,他揉揉眼睛坐起来,想出去看看,顺便给自己弄点喝的,无意中扫了一眼,发现姜湖的房间门是开着的,被子堆在一边,人却不见了。沈夜熙皱皱眉,走过厨房,正好看见姜湖坐在阳台的地上,穿了一件薄薄的衬衫,底下是睡裤,透过落地窗往外看着,手里捧着一杯水,有外面的灯光照进来,打在水里,映着他的指尖像是透明的一样。他没有戴眼镜,眯着眼睛出神似的,肩膀微微弓着,显得特别单薄。沈夜熙觉得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他走过去,放柔了声音,轻轻地问:&ldo;怎么大半夜不睡觉?&rdo;姜湖走神走得厉害,被他突然出声吓了一跳,沈夜熙注意到他的肩膀紧了一下,手肘曲起来,下意识地做了个似乎要准备攻击的动作,随即立刻反应过来放松身体,就像刚刚那一下是自己的错觉一样。姜湖有点不好意思地对他笑了一下:&ldo;我吵醒你了啊?不好意思。&rdo;沈夜熙转身回客厅,拿过两个抱枕,扔给他一个:&ldo;坐地上也不嫌凉,垫着点。&rdo;姜湖乖乖地接过去。沈夜熙坐在他旁边:&ldo;说说吧,大半夜不睡觉在干什么?&rdo;&ldo;……突然睡不着了。&rdo;姜湖轻描淡写地说。但是沈夜熙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们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历,午夜的时候突然被面目狰狞的噩梦惊醒,然后自己随便找点什么事情做,挨过漫漫长夜,一宿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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