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靖江安安静静地听我说完,仍然只有一句话,“我就是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
真是个死犟头,恨不得踹他一脚。我不理他,往前走,他也跟着我往前走。我赶紧四处扫了一圈,见没什么人注意我们,便赶紧退回来。
萧靖江还是站在我跟前,不说话,一副倔强的样子。不知怎的,我突然想伸手摸摸他的头。想到这儿,我笑了。萧靖江突然见我笑了,吓了一跳,我连忙换成怒气冲冲的样子,想想不对,又变了一副和蔼的脸,准备实施劝诱法。
“你回去吧。”
“不回。”
“快回去。”
“不回。”
“衙门有事呢。”
“晚点儿不要紧。”
“萧靖江!”
他不理,还是倔强的样子。
“你知不知道,湖州是最危险的,君家肯定会寻来的,我留在这里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去哪里被寻着是不是都一样?”
“那当然,只是……”
“反正结果是一样的,为什么非要离开湖州?我好歹也在衙门里做事,真要有什么事,也知道得早。你去了别的地方,人家逮着你不说,你病了怎么办?碰着什么危险怎么办?提前病死了,还不如待在湖州,也许他们根本抓不到你。”
我没词了,我是法学出身,自认为辩才有加,却输给了这个看似木讷的萧靖江。其实,待在哪里于我是一样的。如果让我选择,我当然愿意待在湖州。因为,这里有他。可是,也是因为这里有他,所以我不愿留下来。如今,他这样坚持,我也只好再想别的办法了。
我看着眼前这个老实的男人,脑子飞快地转着,如果要待在湖州,我必须要先想个办法保证萧靖江不受牵连。什么办法呢?受了十二年的法律训练,我对法律多少有些研究,刑罚是不可能更改的,而且改得了刑罚脱不了罪名,最不合适。为今之计,要钻空子也只能在犯罪构成上了。我思索着,隐匿者方为罪,对,隐匿者才为罪,也就是说,不知者无罪,知而不报并收留者才构成隐匿。看来,让萧靖江逃脱将来的处罚只有一个办法了——作假。
“我在这里等着,你回去拿墨纸砚来,纸要大张的。”
“做什么?莫要支开我,你却走了。”
“哎呀,我不会的,你快去拿,我有用。”
我跺了跺脚。
他怀疑地看了看我,终于说:“好,我信你,你可不能骗我。”
“快去!”
他飞快地跑了,我留在那里,继续斟酌。一会儿,萧靖江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拿着我要的东西。
“这么快?”
“我从旁边的纸铺借的,我常去那里买墨,老板倒也相信我。”
我点点头,就你这么个老实疙瘩,当然相信。我把纸铺在地上,正欲下,却见萧靖江也半躬着腰,两手撑着膝盖在看着。我便直起身子对他说:“我可以留在湖州,但是,一会儿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不要问,让你做什么,你也要照着我说的做。”
他怀疑地看着我,“我不,万一你耍我呢?”
“你若不答应,我便立刻就走。”
“那好吧,我先答应吧。”
他极不情愿地答应了。
我又蹲下去,想了想,卖身契是对券的,逃跑时我那份没拿,但内容我还是记得的,现在也只有伪造了。我提在纸上把卖身契写了两份,分别在底下写了卖身人和主家。正准备在卖身人下面签上我的名字,又一想,不对,我便在主家下面签上“君如海”
三字。卖身人处,我踌躇了一会儿,换了左手,歪歪扭扭地写了“司杏”
两个字。我写完后,萧靖江还在惊讶地看着我。
“你收起吧。”
萧靖江也不多问,只依了我,收起东西。
“哪里有刻印的?”
古时盖章比签名重要,我得再伪造个印去。
“我带你去。”
“你先去还了墨,然后回来等着,只告诉我哪里有就是了。”
“顺着路往前走,就有一家圆石社,那里的老板人好,价钱也公道,只是手艺一般。”
我不管什么手艺不手艺,反正是假的,有就行。我走过去了,果然有一家圆石社,我解开头上的麻布,抓在手中,进了店。
“老先生,劳烦您现在帮我刻个印啊。”
我笑眯眯地,尽量甜丝丝地说。
正在伏案的老头儿抬起了头,“谁用?要什么样儿的?”
我刚准备说老爷用,又吞了回来,富人家用印都极为讲究,不会到这种地方来刻的。于是我说:“我是乡下的,弟弟也大了,想给他刻个印。不过,我今儿要赶回去,您能现在给我刻一个吗?”
老头儿和我要了名字,问我刻什么样的。样子和用料我不挑,字体却得思量思量。楷书太白,富人多不用,造就要造个像点儿的。那还是篆吧,篆的画曲折,怕他刻得太拙劣。算了,隶吧,古隶。他大约觉得我一个女子居然还知道古隶,看了看我,却也没说什么,慢慢刻了起来。
刻印其实是个费劲儿的事,好在“君如海”
三个字的画比较简单,也不是很费事。一个时辰后,我便把印拿到了手。我借口试印,狠狠沾了他的印泥,谢过他后往回走,老远就看见萧靖江伸着脖子往这边看,这个家伙!“看什么?答应了你,我能跑了!”
萧靖江憨憨地笑了,傻傻的,我又想摸摸他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