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晞透过纷飞的鸡毛看她,回味她刚才的话,心中竟冒出一丝感动和歉意。气头上的大小姐还能为别人考虑,是件多么稀罕的事,也许普天之下,他是唯一享受此殊荣的男人,挨几下打又算什么呢?他都不觉得痛,只想让她多打几下,弥补自己对她的误解。
蒋银蟾忽然丢下鸡毛掸子,扑上去,一口咬在他肩头。
原晞嘶的倒吸气,双臂抱住这只胭脂虎,轻轻抚着她的背,柔声道:“好啦,是我不对,不该那么说你,你消消气,好不好?我是小心眼,看见你跟别的男人亲近就不舒服,这也是人之常情啊。”
蒋银蟾松开口,道:“可是曲师兄都没有过怨怼,你怎么不跟他学学?”
原晞就等着她这话呢,幽幽道:“我学不来,他这般大度,谁知道是不是真心喜欢你。”
蒋银蟾一愣,正欲反驳,杏月走进来道:“大小姐,蔡堂主的夫人带着两个孩子来了,说要见你。”
蒋银蟾诧异道:“见我做什么呢?”
杏月道:“好像是蔡堂主出了事,想请你去向教主求情。”
蒋银蟾道:“他若是犯了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一个求情,两个求情,以后个个都求情,岂不是乱了套?你就这么去回她。”
杏月去了一会儿,妇人和孩子的哭声便从院门外传来,还夹杂着几句冤啊。护院要赶他们走,妇人便将两个孩子往前推,嚷道:“见不到大小姐,我们就死在这里算了!”
两个孩子遵照在家时母亲的嘱咐,抱住护院的腿,哇哇大哭。护院拉也不是,踹也不是,好生无奈。终于闹得蒋银蟾受不了,带着原晞走了出来。
“安夫人,您何苦让我为难呢?”
“大小姐,不是我想为难你,是拙夫他的确冤啊。那日蓝长老过生日,黄钟帮的人来闹事,你是知道的。”
安夫人收了泪,便要诉说冤情,两个孩子的泪却收不住,嘹亮的哭声令人头大。
蒋银蟾抬手道:“你先等等,桐月,拿些点心给这两个孩子吃。”
桐月拿了一盒蒸酥,分给两个孩子,果然都不哭了。蒋银蟾让安夫人接着说,安夫人道:“拙夫因为教中的生意,与黄钟帮有些来往,那日当值的莫本需等人便说是拙夫事先关照过,才放黄钟帮的人上山的。教主疑心拙夫勾结黄钟帮,不,是甘家堡的刺客,昨晚下令将他关起来了。大小姐,拙夫对教主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刺客的事他是真的不知情,求你在教主面前为他说几句话罢,求求你了!”
蒋银蟾以为那日的行刺,只是外人的暗算,闻说竟还有内外勾结的嫌疑,望着泪痕满面的安夫人,沉默片刻,道:“蔡堂主是否无辜,我娘自会查清楚,我不好说什么,你带着孩子回去罢。”
“大小姐,你不能不管啊,拙夫得罪过施琴鹤,他一定会落井下石,把白的说成黑的。拙夫大好男儿,若是毁在这下贱的……”
安夫人想到原晞也是面首,便将面首二字和着一腔鼻涕吸了回去,道:“下贱的东西手上,岂非寒了教中好汉们的心!”
蒋银蟾本来要回房,闻言站住脚,转过身,声音透着凉意道:“安夫人,你是觉得我娘是非不分,忠奸不辨,昏聩无能,区区一个施琴鹤就能左右她吗?”
安夫人一呆,连忙摇头否认,然而心里是有点这个意思的。她虽然没有柳玉镜的文韬武略,但她对丈夫忠贞不二啊,单凭一个贞字,她就有资格瞧不起柳玉镜。她很谨慎地隐藏这点鄙夷,却没想到蒋银蟾如此敏锐,那双像柳玉镜又像蒋危阑的眼睛盯得她心慌意乱,骨头一软,脑袋几乎低到地下。
“大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啊!教主自然是英明神武,我就是担心拙夫有个好歹,你看我这两个孩子还小,离了爹可怎么活啊!”
说着又恸哭流涕。
两个孩子吃着蒸酥,茫然地看了母亲一会儿,也跟着哭起来。蒋银蟾说了句清者自清,不必担心,便躲回房了。原晞坐在她对面,一边吃饭,一边窥她。他发现小泼妇的心有时候是很细的,也许只要有情,人心都是细的。
蒋银蟾看看窗外,道:“小孩子的哭声比柯长老的箫声还可怕。”
柯长老外号丧门箫,他的箫声能迷乱人的心智,其实是一门内功。
原晞笑道:“那日的行刺是有些古怪,蔡堂主与你娘关系如何?”
蒋银蟾道:“他是我爹去世后,我娘一手提拔起来的,十位堂主中,除了关叔叔,我娘最信任的便是他了。”
提起关堂主,原晞心中疑影又现,羮匙在碗里搅了搅,道:“也许是有人陷害蔡堂主。”
秋澄院的杏树结了累累的果实,午后的阳光穿过罅隙,落在树下的人身上。蒋银蟾悄步走过来,柳玉镜闭着眼也知道是谁来了,施琴鹤坐在小杌子上捶腿,朝蒋银蟾点头微笑。
蒋银蟾拿起石桌上的书,坐下翻了翻,听母亲道:“来做什么?”
“娘醒啦,我听说蔡堂主被您派人抓起来了。”
柳玉镜道:“安氏托你来求情?”
蒋银蟾道:“她在我门前闹了半日,我来却不是因为她,而是我思来想去,以蔡堂主对娘的了解,应该知道甘家堡这六个人不可能成功,此事更像是有人利用甘家堡的人,陷害蔡堂主。”
柳玉镜睁开眼,注视着她,道:“这身衣裳好看。”
蒋银蟾起身转了个圈,光影斑驳,白罗衣压着淡红裙,如素华映月,红芳袅烟。
施琴鹤道:“教主有条浅金色的披帛,绣红白茶花的,配这身衣裳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