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国公爷了。”
樊之远抱拳行了一礼。
宋国公按照惯例问了一句:“可动用过私刑?”
“一路昏睡,未曾。”
姜直被送往大燕军营的时候,樊之远只在最初看了一眼,确认了人,接下来就没有再去见过,为的便是生怕自己忍不住提刀宰了人,或者用大刑泄愤。
他让云溪看着,而后者为了图省事,也为了替二师兄出口气,几包药粉下去,不管有没有后遗症,直接让他睡了醒,醒了睡,一直到京城,睡得人萎靡不振,精神恍惚。
樊之远的克制让宋国公感觉意外,又心生佩服,他回了一礼道:“本官定秉公执法,请大将军放心。”
“多谢。”
魏家和宋国公其实没什么交集,就是定北侯也跟这位勋贵公爷不过点头之交,更逞论樊之远。
两人公事公办地寒暄之后,樊之远抬了一下手,晓飞及众亲卫与刑部典狱便做了交接,然后就离开了。
而这个时候宋国公才能仔细地看向姜直。
姜直的面貌宋国公几乎认不清了,躲藏在大夏,不得不戴着面具,甚至更改面容,苍老了,颓然了,阴郁了,唯有不变的是轮廓依旧带着记忆中的熟悉,大夏送还之时还对此人的身份加以肯定。
这个人就是姜直,逃亡异国他乡,回来时依旧是阶下之囚,宋国公其实很想问一问当初为何要那么做?
为财,为权,还是为了什么,可最终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人头落地的时候,是否敢于见一见曾经的上峰,面对那么枉死之人?
而这份国书中,在大夏四皇子彻底夺嫡失败,被夏帝剥夺所有权力,圈禁之后,与之暗中首尾的大燕国贼也正式浮出了水面,直点左相之名。
这是示好,也是为了转移大燕注意力,定北侯的冤案,足够引起大燕京城的轩然大波。
铁证如山,不杀周氏难以平息怨魂,无法向世人交代,然而长秋宫正怀有龙嗣,明正殿的帝王怕是下不了决心。
然而不管如何,哪怕没有谕旨诏书,刑部该审的依旧会审,该查依旧会查,真相必要大白于天下。
此刻的明正殿,周美人跪在帝王的床榻前,泪眼婆娑,双目红肿。
她顾不得地砖冰冷,膝盖肿痛,只握着燕帝的手不住地哭诉:“祖父多年为相,难免做错事,可是他对大燕的忠心天地可鉴,皇上,臣妾卑微,不敢奢求太多,只求皇上能网开一面,给周家一条生路,给大皇子留下一位可以依仗之人……”
这生还没生,便先断定了是个皇子,拿此刺着帝王的心。
周美人梨花带雨,本就苍白的容颜更是毫无血色,我见犹怜,一双眸子哀求地看着燕帝。
燕帝明明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然而此刻看去却仿佛五六十的老人,尽显萎靡,可以见得时日不多了。
他缓缓地抬起手,似乎努力地够向周美人的脸,后者的身子往前倾了倾,让燕帝刚好触碰到。
燕帝小心地拭去她的眼泪,低哑却柔声道:“别哭,对孩子不好。”
“皇上……”
周美人握住燕帝的手,让脸贴着他的掌心,眼泪不住地滚落下来,泣不成声道:“您若是不在了,臣妾真难以想象我们娘儿俩该怎么办,皇上,怕是没过多久,就要追随您而去了……”
燕帝闻言目光中添了一丝奇异之色,忽然问道:“那你愿意跟朕一起走吗?”
这声音很轻,然而落在周美人耳朵里却仿佛炸雷一般,让她一时间呆愣住了,甚至带着泪痕忘了哭泣,傻傻地看着燕帝。而后者依旧温和地望着她,眼中带着一丝丝柔情,仿佛只是随口一语。
见她迟迟说不出话来,燕帝不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问:“害怕了?”
“不……”
周美人忙摇了摇头,可是她的手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她咽了咽口水,想到祖父的殷切期望,想到周家的老老少少,还有满面愁容的爹娘,她强自镇定下,将手握成拳,似乎这样才能拥有勇气,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说,“怎么会?若是没有这孩子,臣妾这会儿早就安心了,皇上去,臣妾跟着去,哪儿像这般担惊受怕……生怕辜负皇上的信任……”
这话很是动听,大概天底下最让人感动的情话便是生同衾死同穴。
燕帝也不例外,他是真的笑起来,点点头:“美人的心,朕记下了。”
周美人睁了睁眼睛,死死地咬住唇,脸上的那点温柔小意犹如捏出来的泥塑,僵硬而又虚假,额头却是汗津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