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抬眼瞥了她一眼,并未现异样。
陶桃也没什么反应,甚至没有回头看她一眼,开始口齿清晰地背诵。
素馨偷眼去看顾栩念,现她的表情漠然地看着教室里面,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顾栩念这是真生气了。
可是这还不算完,陶桃起身后蒲团也被踢到了一边,先生示意她可以坐下时“咚”
的一声,还碰翻了搁在桌边的毛笔。
那只笔吸足了墨水,在她衣服上留下一条明显的墨迹,全班都在捂着嘴窃笑。
先生用戒尺狠狠地敲着桌面,让大家肃静。
陶桃低着头,默默地捡回自己的蒲团坐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种恶作剧。
难怪她方才闪烁其词,说到底还是被欺负了。
“素馨,你回去让曾叔派人给陶桃送套新衣裳来。”
顾栩念头也不回地命令道。
素馨虽然不解,但还是再三叮嘱顾栩念不要鲁莽,随后提着裙子小跑出去了。
顾栩念就蹲在原地呆,她倒不是非要管这个闲事,而是她想到了一件别的事——有关于楚慎和那位早夭的大皇子。
那时她没能插上手,至今想起来还有些遗憾。
顾栩念小时候说话早又坐得住,三岁便入了太学,算是夫子破格收的,虽然下课时能和楚慎他们一起玩,但由于平时的课业不同,并不能时时都在一处。
她记得楚慎的右手背上是有一块心形的疤痕的,虽然现在已经看不出来,但小时候的确是有的。
那块疤痕是大皇子把他推在荷花池旁时被池边粗砺的石头弄伤的,而这场冲突只是因为楚慎写字好看总被夫子夸奖。
顾栩念记得他的伤口里沾了好些沙土,清洗了好久才全部挑出来。
她甚至还记得楚慎当时的表情,红着眼眶却没有哭出来,甚至还在安抚快要气炸的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竟然会因为那么小的理由被同窗,甚至是兄长欺负,如果她那天一直跟着楚慎就好了——
那时候楚肃被先帝带上前线了,留在楚慎身边的就只有她一个,可她也不可能连出恭都跟着楚慎,大皇子就是找了这样一个时机下的手。
他的本意只怕不是要楚慎伤了手而已,那时候四下无人,他若是动了杀心想将楚慎掀进荷花池去也是可以得手的。
但是顾栩念赶到了,想来大皇子从未做过这等事,见有人来了,哪怕来的是当初身高还不到他腋下的顾栩念,也落荒而逃。
九岁的顾栩念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小魔王了,这些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她当时再早到一点,是不是楚慎就不用受伤了。
现在的楚慎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侮的孩童,他那块伤疤也早已愈合的光洁如初,而当年十六岁的大皇子已经永远停留在他的十六岁了。
她正胡思乱想着,素馨带着两个小厮捧着新衣裳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看到她还在原地,素馨真的松了一口气。
顾栩念冲她笑了一下表示嘉许,然后站起身来:“去通报吧,就说是我到访。”
素馨愣住了,本来以为她会用更简单粗暴一点的方式解决问题,没想到竟然是规规矩矩地自报家门。
还真是有所收敛了,这要是放在几年前,破门而入讨说法这种事顾栩念干的出来。
听了通报,屋里的先生和学生列队跪拜,迎接念王妃大驾。
顾栩念缓步入内,举止端庄的让人根本联想不到她刚才还形象全无地蹲在门口偷窥。
她走到陶桃面前停住了,亲切道:“方才听你背诵《无衣》,我也很喜欢这篇。”
陶桃不知道该说什么,和其他人一样保持着跪伏的姿势。
她刚才说了谎,同窗排挤她并不是因为她是被谁推荐来的,她甚至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被孤立只是因为她刻苦而已,同窗们便以为她是装出来的想讨先生欢心,并没有别的理由。
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够一直忍到结业,但是顾栩念来给她出头了,甚至一眼就看穿了她方才的谎话,还在众人面前装作与她不曾相识的样子。
也是,她怎么能瞒得过顾栩念呢。
“你的衣服脏了,那我送你一套。来人!”
顾栩念击掌,立刻就有小厮捧着新衣裳双手奉上。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虽非战时,却也应景。
陶桃鼻子酸酸的,强忍住溢出喉咙的哽咽谢道:“多谢念王妃。”
她双手接了小厮手中的托盘,把头埋得更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