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进皇宫真那么容易,那么多杀手,武林高手,为什么没有人敢踏足这块地盘?当然,今天晚上就有一个,那就是我。而我唯一的倚仗,是对这个地方的熟悉,不熟悉的人,只怕进来就辨不清楚方向了,皇上住在哪都摸不清楚呢。我知道所有轮值的时间,我知道所有暗哨的地方,我更知道哪一块屋檐能踩,哪一个瓦片下是机关。饶是如此,我也躲的千辛万苦,几次差点被人发现,好不容易摸索到了属于凤后所在的&lso;凤仪殿&rso;,我却发现,里面还隐隐透着亮光。&ldo;年宣,把人都撤了。&rdo;几个字,淡漠的没有任何情绪,一丝清冷,犹如冰上顶上千古未化的积雪,不寒,却幽咽。我轻轻的闭上了眼睛,掌心握成拳,紧紧的撰着。一位伺人匆匆而出,&ldo;大家都下去,凤后浅眠,容不得一点动静,都走吧。&rdo;所有人恭敬的退下,连同刚刚出门的人,退到三进门以外,小心的守着。我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轻易的就避过了所有的守卫和伺人,整个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一个人,沄逸。我悄无声息的落下身子,忽然发现,自己的心猛烈的跳动着,冲动犹如少年,掌心中沁着汗。可笑我杀人时从不曾如此手抖出汗,却为了一抹期待中的身影如此慌了神。透过窗,一个人影背对着我。极浅的蓝,浅到近似白色,就像那冬日里凝结在窗边的霜花,这是他极爱的颜色,我更喜欢称之为,霜色,属于沄逸的颜色。长袍拢着那身躯,隐约的勾勒着飘渺的线条,若隐若现中恍惚着,看不清,道不明,眼前仿佛是山谷中升腾的朝雾,有形无质。象是被云层遮了的月光,朦胧着,明明在眼前,偏又如天边遥远。青黛发丝闪着光,悬垂过腰际,落于腿弯,一阵风从我身边吹入,扬起丝丝缕缕,仿佛掬起了他的发,却穿过了他的身体。有一种美,不属于人间,却属于他。只一个背影,我发现自己的心,奇异的平静了,血液中的躁动不知何时温柔的流淌,他的清幽,如仙落凡尘,遗世独立,风姿绰约。我看见,那优雅纤细的颈项,在烛光下泛起透明的玉光,轻薄如冰,想捧在掌心,怕化了,放在风中,担心不小心就碎裂了。袖袍下的手,修长如玉笋,不须他动,已然勾动心中的弦,发出嗡鸣。这如仙子般的身躯,曾经在我怀抱中散发着清寒暖玉的温度,丝丝幽香让我彻底沉沦,可是现在的他,近在眼前,我却已不能再伸手。能再见到他,我已满足,尽管只是一抹青白霜冷的背影。幽幽一声叹息,在我耳边,若千年沉积的愁绪,浓的化不开。心,被揪扯住了,再次系在他的身上,或者说,从来不曾离开?贪婪的将他所有的影像印入心中,我微微的动了动嘴角,笑了,唇中,已然一片苦涩。轻轻的转身,遥望月色,发丝已恢复漆黑,我身形一动,就待掠去。&ldo;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rdo;不轻不重的声音,冷然,如冰!我僵硬了身体,在无数个念头闪过后,飘落他身后‐‐我还是没有勇气面对他。&ldo;你果然知我。&rdo;我苦笑,吐出的声音艰涩无比。他没有武功,根本不可能听到我落地的声音,如此肯定与清晰的判断,来自于他对我的熟悉。在我回归朝堂的第一天,他笃定我一定会摸进皇宫‐‐见他。天下如果有一个人能如他般轻易猜透我的心,那么我死一万次都够了,但是如果是他,只要一句话,我引颈就戮。他慢慢的转身,那绝世无双的冰颜又一次绽放在我面前。黑色的双瞳中,透明的看不到一点情绪,象看穿了人间所有的沧桑,融进了万载的清秋,不屑人间情事,冷眼旁观沧海桑田。他的唇,白的近乎没有血色,让我瞬间有种冲动,想要温暖它,哪怕让它沾染一点点尘世的颜色也好,不然他也许在下一刻就消失了。我一抖手腕,窗户无风自关。非我害怕有人看见,而是我怕夜风,吹散了他。慢慢伸出手,清凉碧光在手中闪耀,这是我赠与他的信物,也是他让我回来的信物,&ldo;找我回来,有什么事?&rdo;是想让我替朝廷出力?还是想让我继续扶持壮大他们穆家的实力?这些,都不该由他这深宫内院中的男子担心,朝野江湖,都与他无关。&ldo;你想错了,都不是。&rdo;他面容都不曾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眼,看透我的心。我给他读懂我的机会,因为我爱他。从我将爱捧在他面前的时候起,也就给了他伤害与践踏的权利。&ldo;我想替皇上生孩子,希望你能帮我寻医问药。&rdo;冰唇一张,清寒幽冷的气息没有半点暖意。这是我最初见到的沄逸,却不是我最熟悉的沄逸。很简单的要求。至少比要我治国安邦,平定天下简单的多。却比我想象中任何一个要求都伤,都痛。他想替皇姐生孩子,却需要我的力量帮助,让我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恩爱不够,还要我亲眼见证他们缠绵后的果实。穆沄逸,皇宫数百御医你不求,民间张榜你不干,独独找上我。你狠,真的好狠!喉头一甜,到嘴边的腥气被我活活的咽了回去,&ldo;你的身子,不行!&rdo;我缓缓的摇头,拒绝他这疯狂的想法。他冰封千载的双瞳没有任何松动,&ldo;你答应我任何事都会去做,只要我要求;我爱皇上,我要生下他的子嗣。&rdo;&ldo;扑!&rdo;鲜红桃花,在他的衣袖上绽放,被那霜白吸入,凝结。我擦擦唇边残留的血渍,用力的点点头,&ldo;好,我的话绝不会改变,我答应过你,只要你提要求,刀山火海我也会去闯,既然你提了要求,我就一定替你办到。&rdo;他的目光,落在衣袖上被我的血染红的地方,微微一闪,再次冷凝如冰。我举起手,一方冰白温润在手中,&ldo;这是&lso;暖寒佩&rso;,冬日温暖夏日清凉,可补你身子血虚之症,收下吧。&rdo;当日我在&lso;寒雪峰&rso;顶与夜之赌,她曾笑我觊觎这玉好久,是的,我早就想得到这玉,因为沄逸的身子佩着会舒服很多。他,一直都存在于我心中,不曾离开,纵然已是他人夫,依然是我最美的仙子。他看看我手中的&lso;暖寒佩&rso;,清雅的抬腕。玉佩离手的瞬间,我感觉到他的指尖从我掌心擦过,冰凉……他是流波,不是沄逸我飞驰在月色下的皇宫,脚步沉重,心头更沉重。他的容颜,无数次出现在我的梦中,有冰莲绽放刹那的华光,有雪山消融的瞬间清流,还有沾染着红晕低头风情,却独独没有今夜的决绝冰寒。沄逸的性子极清冷,不喜人多,不爱说话,平日就是想见他一面也是极难,偶有一面,也会在那华贵高寒的气质下悄悄的低下头,再不敢看一眼。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有含羞如水,温柔清风之时。那曾是我的专有,如今,却再也看不到了。喉头腥甜,胸口一闷,我狠狠的咽下到嘴边的浓稠,脚下已经踉跄,身体一晃,碰上了屋檐上的琉璃瓦。该死,筋脉伤了,而且我的思绪让我的精神没有集中,这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偌大的宫殿中传出老远。&ldo;谁……&rdo;&ldo;谁……&rdo;警惕的声音与机括里射来的箭雨同时到达,我身体一沉,轻伏在琉璃瓦上,没有留下一点声响。&ldo;去看看,是不是有人。&rdo;脚下传来不确定的声音,我的手指勾在屋檐下最黑暗的角落,眼睛环顾着四周。出去,没问题,问题是一会如何避开查看的人?而且我的脸,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看见。脚步声越来越急,人在慢慢的靠近,我的眉头皱了起来。&ldo;啪!&rdo;一声轻响,在夜空中分外的明显,远远的,在另外一面墙头。&ldo;什么人?&rdo;几乎同时,我身下聚集的人同时转身,飞奔向那边,我依旧静静的藏着,没有一点声息。这个时候,是人最紧张的时候,我出去更容易被发现,不如等待。当明亮的灯火逐渐暗去,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咒骂。&ldo;该死的,是不是机簧太久没用了,自己给弹了出来?鬼影子也没一个。&rdo;&ldo;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些墙头的暗器谁没事去换啊,放久了失灵弹出来很正常,只是害姐妹们虚惊一场。&rdo;…………我动了,如一只黑色的狸猫,弯着腰,在屋顶上窜动,悄然出了皇宫,直奔&lso;怡情阁&rso;而去。当熟悉的房檐在眼前出现,我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舒了口气。突然,我神色一动,心头的警兆在告诉我,有人侵入了我的感知范围,身形电闪,我手指伸出,抓向来人的方向。他看见了我的出手,却没有任何闪避的意思,一双晴蓝的眼望着我,镇定如山。又是那张脸,那张如远山云雾般完美的脸,那似清晨朝露一样的肌肤。沄逸……手不由的一松,心中又是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