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惶恐。”
“不知近日有何需要本宫过目的要务吗?”
初兰问道。“回公主的话,去年为三年一度的官员考核,今年则根据去年的考评决定众官员的升迁调度。年初大部分官员的升迁调度已经圣裁,官员们均已走马上任。只是仍有几人尚待进一步的考量,前日臣和吏部众同僚已经草拟了一份意见,还请公主过目,裁度后方撰折上奏。”
柳玫说着,从一旁条案上拿了一纸筒,铺在初兰面前的桌案上。初兰细看,不时点点头。忽然,有一个名字令他眼前一亮。沈无涯?无涯……这个名字很是特别,初兰确定自己曾经在哪儿见过,仔细回忆。哦,是了,两、三个月前吏部送来公主府一份公文,是吏部草拟的关于官员升迁调度之事。初兰随手翻了,上面名字太多,自己也没什么兴趣看。只是因这沈无涯的“无涯”
二字很是特别,故而对这个官员有所留意。“柳大人。”
初兰开口道,“如果本宫没记错的话,这沈无涯好像是要升户部员外郎的?怎么又改为平调了?”
柳玫心头下一惊,她没料到公主竟会问起这沈无涯。这沈无涯原来确实是要升迁的,只是后来吏部有官员并不看好此人,才改为平调了,而那个对沈无涯有贬斥之心的正是吏部侍郎,郜兰公主的驸马爷林景皓本人。柳玫对沈无涯其人并无认识,只是似乎林景皓与沈无涯有些接触,而且相处并不融洽。既然这沈无涯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亦没有背景靠山,她也无意去得罪林景皓,便经吏部众官员的同意后,将沈无涯升迁的意见,改为了平调。怎么今日公主竟然不知其中缘由?看来公主与驸马对此事并无通气。她只得战战兢兢地回道:“回公主的话,这个沈无涯今年年仅二十二,本为真武二十年的探花,按资历,如今的官位已经算是很高了。”
“柳大人此话差矣,本宫以为,国家选举官员,是看此人才学品质,而非所谓的资历,若此人当真有真才实学,又何须拘泥于旧例呢?况且……”
初兰瞥了一眼林景皓,“况且年纪轻轻便位极人臣的,在本朝也不是没有先例。”
“公主说的是,公主说的是。”
柳玫讪讪答道,心里暗自叫苦。公主好像是有意提携这沈无涯,而偏偏驸马对此人心存芥蒂,自己是左右为难。按说她应该遵从公主之意,但这里的关系微妙,即便是顺了公主的意思,然驸马爷若因此嫉恨上她,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地对公主吹吹枕边风,到头来倒霉的还是自己。正当她左右为难之时,站在一旁的林景皓接了话茬,开口道:“启禀公主,这沈无涯几年内连连升迁,不过是借助他两次参与弹劾的大臣,均被查实落罪,他借了些光而已,自己也并无什么大本事。”
“并无大本事?才柳大人已禀明,那沈无涯乃真武二十年探花,如此说来,林大人的意思是,我大颜国的探花郎都无真才实学喽?”
柳玫一旁听着,似乎听出了些门道,这驸马爷本就是探花郎,公主此话不是明摆着冲他去的吗?他们这小两口别是私下闹了什么矛盾,故而解题发挥吧,若如此,自己夹在中间真是太无辜了。好在这林景皓接了话茬儿,自己及时跳了出来,接下来就凭他们夫妻去对峙吧。“臣并非此意,那沈无涯虽有些才学,但为人过于迂腐,不懂变通,他这样的文人并不适合到户部任职。”
林景皓道。“本宫却不这么认为。”
初兰道,“户部掌管天下税收、钱粮,正需要沈无涯这种做事单讲原则,不趋炎附势之人。”
听初兰如此说,林景皓不再争辩,微低头,道:“公主所言极是,是臣等思虑不熟。”
“既然如此,那柳大人,依本宫的意思,给皇上的奏章上,这沈无涯还是升迁从五品的户部员外郎吧。”
初兰道。“是。”
柳玫忙道,心下想,看来这驸马爷再强势,到底还得是听公主的。“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本宫便回了,不打扰柳大人和林大人了。”
说罢,初兰起身往外走,经过林景皓身旁时,狠狠瞪了他一眼。柳玫和林景皓跟随初兰出了吏部衙门,恭送公主仪仗消失在街角才直了身子。柳玫也不敢多说什么,转身回了衙门,她眼见着林景皓在公主那儿吃了瘪,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成了林景皓发泄的对象。而林景皓则望着公主仪仗消失的地方,微微扬了扬嘴角。他虽说和沈无涯有过几次接触,也着实看不上他的书生迂腐,但也不至于因此而故意针对他。之所以在吏部考量官员升迁调度时故意贬斥他,是有更深的考虑。这沈无涯三年内两次弹劾大臣,虽说都是落实了罪证,但这两位大臣在朝中根基已深,背后或有深藏不露的靠山,故而他必定招惹了不少嫉恨。此次升迁调度,虽说最终定夺全在皇帝本人,但初步考量选任还是在吏部,皇帝对吏部的意见也绝少更改。如果吏部提拔此人,无疑惹来那两位大臣亲支近派的不满。为了一个无权无势的愣头青,得罪了朝中势力实在是得不偿失。所以,他故意表现出自己与这沈无涯有些过节,让其他人以为是自己因私打压他,也无非是为了顾全大局,最终还是为了初兰考虑,免她不知不觉中树了敌人。刚刚自己已对她有所暗示,可她仍旧一意孤行,多番针对自己,看来还真是不明其中的玄妙,终归是小女儿心态。既然她执意,自己也不再勉强,暂且顺了她的意思,若是惹了什么事儿,也算是给她一个小小的教训。思及此,不由得笑了笑。离了吏部,初兰心情大好,早上对林景皓的一肚子火气,刚刚总算有了些许的发泄。想想他被自己说得哑口无言的模样,实在是解气。掀开轿帘,阳光灿烂,不由得起了兴致,令人停轿。四月的天气果真令人舒服,初兰深吸了口气,这等的好阳光,不上街遛遛实在是可惜了。便对身后众人道:“本宫自己上街上逛逛,你们先回去吧,告诉王爷,本宫晌午不回去吃饭了。”
一旁的随从道:“公主上街散心,小的们不敢阻拦,只是眼下凌侍卫长和众侍卫不在公主身边,不如请公主回了府,用罢午饭,歇了晌觉,带了侍卫队再上街逛逛。”
初兰道:“要的就是一个人的自在,浩浩荡荡一队人马,是去逛街?还是去打仗?!天子脚下,首善之区,还能有人把本宫吃了不成!大街上这么多人行走,也没见出了什么岔子!”
随从见公主面露愠色,连忙收口,道:“是,那敢问公主大概什么时辰回府,小的们也好和王爷有所交代。”
“也玩不长,吃了晌饭略散散就回了。”
初兰撂下这句,撇下众人上了大街。初兰在街上逛一会儿,便随便进了一家名叫白鹤楼的酒楼。这白鹤楼并不是什么大酒楼,门面也并不起眼,来此间用餐的也只是些寻常商客而已。初兰本打算到自己常去醉仙楼吃饭,只是清晨和林景皓怄气,早饭也没吃饱,现在又走了这么会儿,着实有些饿了,便进店点了两三个菜。那跑堂的小子见初兰这么一个瘦弱的女子恐怕是吃不了这么多,本要说些什么,可见她这身打扮通上到下的雍容,心想必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如此一个肥羊,不宰上一宰也实在可惜,于是又给初兰推荐了几个据说是新创的菜式。初兰却也欣然同意,这让跑堂的和一旁的老板都心下暗喜,看来真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招呼得更加热情。刚上了两道菜,初兰一尝,便皱了皱眉,不禁后悔进了这家门,这菜该咸的不咸,该甜的不甜。实在不是自己的要求高,而是这厨子的手艺差劲,亏那跑堂的小二还嬉皮笑脸的夸口,真是把自己当冤大头了不成?正要把那小二叫过来理论一番,却听后厨传出一阵锅碗破碎的声音。只见后面跑出个人,手中提了把菜刀,看模样像个厨子,对着老板喊道:“不好了,老板,后院儿来了强盗了!”
“啊?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丢了什么没有?”
那老板惊道。“刚给这位小姐准备的芙蓉酱鸭被一个小贼抢走了。”
那厨子道。初兰初听强盗之事,本大惊,怎么这光天化日之下,竟有入户行劫?后又听这厨子的话,不由得暗笑,原来不过是一个偷嘴吃的小贼而已。那老板却似乎并不觉好笑,很是气恼地对那厨子嚷道:“这还得了!赶紧给我追去!”
厨子应声下去。初兰开口道:“一个偷嘴吃的小贼,老板不必动气。我看怕是哪个穷苦人家的孩子,实在饿得没辙了,才动了偷窃的念头。算了,既然那菜原是给我准备的,便算我送与他的吧。”
老板乐呵呵地上前,道:“这位小姐可真是菩萨心肠。可这菜让那小贼抢去,岂不是委屈了小姐?”
说着对后面大喊道:“让张二别追了,赶紧回来,再给小姐重做一份!”
初兰冷汗,心道这老板也真是会做生意,那个被偷去的菜算在我的账上,这会儿又重做一份,还不是变着法的赚我的钱吗?若是好吃也便罢了,还偏偏是这么难吃的菜。连忙摆手道:“那就不必了,我看我这菜也是点多了,吃不了的。给我结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