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宵苦短,一缕阳光照入宫阙,映人庸芮的眼中,他忽然醒了:庸芮睁开眼睛,看着殿中的一切,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昨夜之事,是梦是真。他仿佛跋涉了很远很远,以为在走一条永远不会到达的路,忽然间发现所站之处就是目的地,反而惶惑了,恐惧了,只觉得眼前所见皆海市蜃楼,转瞬即逝。他似乎做了很久很久的梦,虽然明明知道是梦,却不愿意醒来。他从来就不够勇敢,承受不起大喜之后的崩塌和痛苦。此时,芈月仍然在沉睡中。庸芮看着芈月,他已经决定远离,却又似被她的睡颜催眠,禁不住俯下身子,在她的鬓边轻轻一吻。芈月微微一动,庸芮一惊。然而,芈月仍然继续睡着。庸芮伸手想为芈月盖上被子,手伸到一半,又停住,脸上露出痛苦的神情,挣扎万分。最终,他还是收回了手,悄悄起身,为自己穿上衣服。芈月睁开眼睛时,看到的是已经衣冠整齐的庸芮,她笑了一下:“你起来了。”
庸芮却沉默地跪下,叩首:“臣冒犯太后,还请赐罪。”
芈月猛地坐起,声音顿时变得冰冷:“庸芮,你这是什么话?是我召你进宫的,你如今却要请罪,当我是什么人了?”
庸芮咬了咬牙,再一拱手:“就算是太后召臣,臣也应该谨守臣节才是。”
芈月的声音更加冰冷,甚至带着隐隐怒气:“庸芮,你什么意思!就算你不愿意,也犯不着如此无礼。”
庸芮抬头看着芈月,凄然一笑:“如果臣说,昨夜是臣一生美梦所系,太后可信?”
芈月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庸芮。庸芮苦笑一声,继续道:“在上庸城霸业兴时间如同飞轮转过,秦国平定义渠之后不久,赵国亦迎来动荡。赵主父忽然宣布,欲将赵国一分为二,将划出来的一半定为代国,赐予长子赵章,封为代君。消息一出,列国皆惊。芈月在章台官苑,与庸芮对弈。芈月问:“赵主父之意,你可明白?”
庸芮道:“列国皆言,赵主父因早年宠爱韩王后,封其子章为太子。后来又宠爱吴娃,不惜提早传位于吴娃之子何。如今韩王后、吴娃俱死,臣听说赵主父虽然已经传位赵王何,但又对公子章起了怜爱之心,不忍其身为兄长,要终身向弟弟屈膝,于是才要将赵国分为两半,分一半给公子章,封为代君。臣以为,此事绝非这么简单。”
芈月缓缓点头,道:“正是,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赵雍此人心怀大志,又岂是个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之人。”
庸芮拱手,问道:“太后可知他的目的何在呢?”
芈月道:“列国都知道变法的好处,却都扛不住变法的代价。赵雍早有心变法,只是赵国上承晋制,古老顽固。赵国想要改革,比我们秦国更困难百倍。他费尽心机,让位于次子赵何,全力投入兵制改革,才弄出个胡服骑射,虽然与列国相比,优胜不少,可是与我们秦国全面变法相比,却只是隔靴搔痒,击不中要害。所以他想要二次变法,利用扶植赵章之际,划出赵国一半土地,进行全面革新。”
庸芮一惊:“他若成功,那于我秦国才是真正的威胁。”
芈月冷冷道:“那就让他这个计划胎死腹中。”
庸芮道:“太后的意思是……”
芈月冷笑:“赵雍未免想得太美。哼哼,他两入咸阳,兴风作浪,若是让他就这么得意,岂不让赵人笑话我们秦国无人?来而不往非礼也,庸芮,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庸芮肃然拱手:“是。”
芈月的声音冰冷,似从齿缝中透出:“要让那赵章以为赵雍支挣去争整个赵国,让那赵何害怕会失去王位;更要让赵国的卿大夫们知道如果赵雍继续变法,他们将会失去什么……”
看着庸芮领命而去的背影,芈月冷冷道:“赵雍,我等着你的死期。”
或许,赵雍是个太过聪明也太过自负的君王,这样的人在列国驰骋自如,自然认为在自己君权之下,儿子和臣子更是他指间掌控之物。他却不知道,有时候一个人最轻视的地方,反而是最容易失控的。赵王何可不管他父亲赵雍的宏图大志,对他来说,本来已经是一国之君了,却硬生生要被夺走一半,赠给曾经跪伏在自己脚下的败将,他实在是万般不甘。一时之间,赵王何拉拢宰相肥义、王叔公子成、大将李兑,公子章收罗重臣田不礼,赵国上下,剑拔弩张。赵雍眼看着”
棋子”
要挣脱自己的手掌,一怒之下,决定采取行动。他以在沙丘选看墓地为名,下旨让公子章与赵王何随行。赵王何无奈,只得在重臣肥义和信期的陪同下随行。到沙丘后,赵王何居一宫,赵雍与公子章另居一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