芈月微微一笑,不再言语,只是笑容之中,充满了自信。樗里疾见他如此,不知为何,心中忧虑竟是去了七分,当下长揖为礼,退了出去。退五国五国使臣侯于侧殿之中,见秦太后先宣燕国使臣乐毅,过了片刻,又宣了楚国使臣靳尚。靳尚沿走廊向宣室殿建去,看见燕国使臣乐毅手持信函迎面而来,忙迎上前去拱手道:“乐毅将军。”
乐毅抬头,见了靳尚,忙拱手还礼道:“靳大夫。”
靳尚眼珠子直溜溜地盯牢乐毅手中的书信,笑问:“这是?”
乐毅笑着拱拱手:“这是秦国太后写与我国易后的书信。”
靳尚拖长了声音:“哦……那乐毅将军,是要撤兵了吗?”
乐毅笑道:“乐毅奉命护送芈夫人、公子稷回秦登基,如今公子稷已经成为秦王,芈夫人成了太后,乐毅自当回朝复命。”
靳尚听其意,就是燕国已经应允撤军了,心内思忖不知秦国与燕国达成了何种交易,如今五国环伺,一国先撤,其他国家难免由于踌躇,这秦太后果然有些门道。只是,这燕易后本就是秦国公主,且主弱臣强,寡母孤儿,国家又是新历劫难,自顾不暇,此番不过是打着“帮忙”
的旗号跟在列国后捞个便宜,自是最容易打发的。楚国却是不一样,兵强马壮,实力雄厚。他靳尚更不是易与之辈,想要让他松口,可没这么容易。他心中轻视,面上却不显露出来,只嘿嘿一笑,拱手道:“不送不送。”
见乐毅远去,靳尚便由内侍引道,走进宣室殿,向芈月行礼道:“外臣靳尚,参见太后。”
却见这秦太后穿着一身楚服,见了靳尚进来,便热情地招呼:“靳尚大夫,何须多礼,赐座。”
靳尚见了楚服,倍感亲切,亦知太后姓芈,应是楚女,顿时也显出亲近的样子,热情万分地谄笑道:“臣得知新王继位,太后摄政,真是喜出望外啊,喜出望外!”
说着竟是有些热泪盈眶,慷慨示好道:“太后但有所命,我楚国当全力以赴,相助太后。”
靳尚不知芈月为何人,芈月却早知其为人——口蜜腹剑,善于奉迎,哪怕口中说得再好听,却是一个字也信不得的。然而此人的弱点,却早已被张仪看得透彻。此人素来利欲熏心,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摆布他易如反掌。芈月当下也只假意说了些故国之情的话,拭泪道:“我虽登大位,但内忧外患,日夜不宁。如今见到了娘家人的面,得到了娘家人的承诺,这颗心终于是放下来了。”
靳尚眼神闪烁,想说些什么,又转了话头道:“但不知……嗯,太后您尽管请放心。”
芈月敏锐地看向靳尚:“靳大夫可是想问惠后情况?”
靳尚干笑道:“没有没有,太后也一样是我楚国公主,没有区别……”
芈月却长叹一声,道:“这原是家丑,不便与外人说。但,靳大夫本是自己人,我便与你实说了。”
两句话说出来,便将靳尚的脸色由笑容变作尴尬,又由尴尬变作欢喜,才缓缓道:“那日宫变之时,事起仓促,情势混乱。武王荡伤重不治,阿姊秉先惠文王遗诏,接我儿子稷回宫继位,不想魏夫人勾结魏王后,假充有孕,发动宫变。混乱之中,阿姊受伤垂危,子壮下落不明。我无奈之下,只得代掌政务,如今唯愿阿姊能够安全无恙,子壮早日归来……”
此时赢稷谥号已发,靳尚也明其意,当下目光闪烁,干笑道:“臣倒听说,公子华在雍城放出风声,说与庶长壮共襄义师……”
芈月锐利地看了靳尚一眼,断然道:“胡扯!阿姊与魏氏之间的仇怨,旁人不知,我楚国人焉能不晓?阿姊与魏氏母子之仇,不共戴天。庶长壮如何能与子华混在一起共同行事?子壮若能够自己做主,他母亲病重;如何能不回来?那自然是谣传。”
靳尚才不管真假,他与郑袖交好,郑袖与楚威后有怨,对芈妹自然也没什么好感。他到秦国,只认谁能做主,谁能够与他做交易,谁能够与楚国交易。这个人是芈姝也好,是芈月也罢,是赢壮也好,是赢稷也罢,他是统统不管的。他说这样的话,无非是用来敲打这位秦太后,让自己这一方多些得利罢了,当下便顺着芈月的话风赔笑道:“正是,正是,太后说假,那必然不是真的。这秦国之事,自然是太后说了算。”
见芈月满意地点头,暗忖果然是妇人,说几句好话便够了,当下又道:“臣今日来此,乃奉我王之命共商国是。须知秦楚乃是至亲,我们两国的利益,原也是共同的。”
芈月点头:“这话说得正是。”
又转问道:“大夫自楚来,但不知母后她老人家身体可好?”
靳尚知其意,顿时会意地奸笑两声道:“威后这些年身体衰弱,不太管事,宫中事务都交由郑袖夫人执掌。再者,威后年事已高,若听了外头那些不实的消息,岂不有伤她老人家的健康?所以郑袖夫人是十分小心的,连王荡的噩耗都没敢告诉她老人家呢,更勿论官变之事了。”
芈月点头:“嗯,母后最爱阿姊.若是知道噩耗,她老人家太过伤心,岂不是让王兄为难烦恼?靳大夫果然是最忠心不过的臣子。”
靳尚善解人意道:“是啊,从来外嫁之女,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芈月笑道:“说起郑袖夫人,我们也是多年未见了。她素来是个极聪明的人,记得所生的公子兰也跟大王格外相像……说到这里,我倒有一个想法,不知靳大夫以为如何?”
靳尚道:“太后有何想法,可否与微臣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