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郎正襟危坐,那罗延瞟他一眼,插话进来,“关键那几个鲜卑重犯,处决时是什么情况。”
侍郎有些紧张,事情既然出在晏清源打淮南的时候,整个都官曹,尤其主官,以晏清源的脾气,是要追究到底的,他一旦较真,谁也跑不掉,于是,神情犹豫地说道:
“这几人,本是勋贵府中家丁,因犯了重罪,才成流窜亡命之徒,秋后处决的单子,虽说由大理寺廷尉都官联合拟定,可最后是由陛下勾定……”
“慢着,”
晏清源一边托腮听,一边在案上叩了两下,“把话说清楚,谁府里的家丁,犯了什么样的重罪。”
连那罗延都听出来这话要转移重点,小皇帝那时刚践祚,勾定还真能是他说了算?侍郎答应一声,直接从袖管中掏出一份名单来,交与晏清源。
目光扫了两圈,晏清源冷哼一声,手腕一扬,给重重扣在了案上,吓得侍郎一惊,但又听他声调如常:
“几个人,至始至终就没出邺城,算哪门子流犯?几个区区家丁,就敢杀人掠夺,打进了死牢,又是怎么出去的?谁那么大本事,能从你们三法司眼皮子底下就把人弄了出去,三法司里养着的都是死人?!”
这几句,晏清源才渐渐有了疾言厉色的意思,侍郎哪里还能坐的住,暗自叫苦不迭,早知如此,该拉上大理石廷尉署的人一并来的,也好过,他一人在这心惊肉跳。
侍郎离席起身,讪讪赔着笑脸,已经是一头的汗:“是三法司的疏忽,下官先向大将军……”
“住口!”
晏清源一声喝断了他,连敲案面,“你哪来这么大脸,三法司的失职,你一个都官侍郎担不起!”
大将军平日里言笑晏晏,发起火来,果真一点不带含糊,侍郎今日亲身领教,两条腿直打颤,想起当日宴会上环首刀打石腾的那一幕,脚底下,也就更软了,情不自禁的,觑了那罗延一眼。
“侍郎,看我做什么呀,有什么内情,赶紧跟大将军说才是。”
那罗延立在晏清源身边,乜着眼,侍郎只得将牙关一咬,恨主官狡猾,把自己派来,肯定是一早知道会有这么一遭!
“下官不敢有欺瞒,这几人是打了死牢,也定了死罪,可陛下勾决时,有人跳出,说鲜卑不当与汉人同罪,彼时大将军未在,不见朝堂之上,吵闹得乌烟瘴气,圣意一时难下,这几人就改判了。”
晏清源听得眉头越锁越深,冷冷道:“改判了?然后就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十五的长街上,来行刺?”
一语堵得侍郎哑口无言,后续他实在不清,满面不安地看着晏清源:“这,牢里的事情,下官确实,”
说着脑子一下机灵过来,“下官斗胆说一句,大将军不妨找廷尉署的人再来问话,这件事,狱官最清楚。”
这几日,那罗延实则跑遍了三法司,互相推诿,乱和稀泥,全靠那罗延狗鼻子一样嗅出蛛丝马迹,再倒逼相查,此刻,见侍郎还在耍着小聪明,几乎想打烂他的狗头。
“你先回去,这件事,容后再议。”
晏清源的口气,突然又温和起来,冷不丁来的大赦,侍郎诚惶诚恐,一叠声施礼,连忙走人。
那罗延眼睛滴溜溜地转,一双短眉倒竖:“世子爷,三法司后头,是大相国的那几位故人,之前晏慎未做中尉前,但凡敢弹劾的,最后可都遭了殃。”
晏清源一笑置之,划拉着茶盖:“你脑子转的倒不慢,看来光御史台换血不够,我给崔俨手书一封,你送他家里去,他近日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告诉他,看懂意思就行。”
说着走回书房,盘膝一坐,提笔刷刷写了一阵,随手封好,那罗延在一旁,心思已经绕了千圈万圈,忽想的浑身一震,目光闪烁地看向晏清源:
“徐隆之去了河北,还剩三个,这个时候,怎么那么巧,石腾就告病了呢?”
晏清源一边沉吟,笑着摇首:“他们出生入死跟着大相国,就是为了杀世子?即便日后大相国不在了,只要母亲还在晋阳,他们四个,也不会生出这个心,石腾被打了又如何?”
他想了一想,“他们,不过是纵着家奴,自己也跋扈惯了,这次勾连三司法,是怕我找上门。”
那罗延有些失望,觉得自己还是思想浅了,再往外头一看,烧起晚霞来了,临走了,又莫名打了个颤,回头看看晏清源,晏清源已经埋首到堆成小山的文案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