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儿,你莫不是李老坎二十多年没见过的女儿哟?”
瘸子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让他有些兴奋。
李老坎和他说过,自己以前有妻有女,只是后来他老婆跟别人跑了。跑了就跑了吧,可她居然把孩子一并给带走了,再也不见踪迹。要是算到现在,差不多和叶湑一般年龄。
听到“女儿”
两个字,叶湑先是一愣,几秒之后,红了眼。
看样子是!瘸子咧开嘴笑,忙不迭地请叶湑去他和老坎住的房子。从老泉的露天小馆子到住处,只有几步路。
叶湑跟着瘸子弯腰进屋,屋子里黑,光线不好,进门的过道上堆满了杂物。整个房子用木板搭建,人踩上去嘎吱作响。
瘸子有些羞赧,神情拘谨:“。。。。。。你看我这里乱糟糟的,幺妹你长得乖,莫要嫌弃哈。”
叶湑笑着摇头,坐在瘸子给她收拾出来的床上。到处都乱糟糟的,只有李老坎的床因为没人睡,显得干净些。
“。。。。。。我爸他,”
叶湑嘴唇阖动,盯着瘸子,“在哪儿出的事?”
瘸子苦笑:“不晓得,尸体没找着。”
要是老坎还在该多好啊。屋子里昏黄的灯光打在瘸子头顶,映着他眼底的水光。自李老坎出事以后,夜里独自入睡的瘸子早不知偷偷掉了多少次眼泪了。
凶手他不是人啊!
晶亮的泪花顺着瘸子的掌根流到袖子里面,他把嘴一撇,补充说:“老坎出事那天,我做了个梦,梦到凶手扛着老坎的尸体爬梯梯儿,他这里,还穿着跟我一样的鞋子。。。。。。”
瘸子指了指自己的脚,他的脚上穿着一双解放胶鞋,鞋底磨得露出一小块脚后跟的皮肤。
叶湑看到瘸子的脚脖子,皮肤很黑,有深深浅浅的皱褶,如同起伏的黄土沟塬。老瘸爱干净,每天都洗脚,可这风霜的痕迹却并非那么容易洗掉的。
“为什么确定那碗。。。。。。人脑花是他的?”
叶湑抬头看他。
瘸子舔了舔嘴唇,喉咙有些干:“我梦见的那条梯坎,确确实实是有的。往上走,走到最上面。。。。。。就是那家烤猪脑的烧烤店。”
说到这里,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你做的这个梦,给警察说过吗?”
瘸子猛点头:“说了说了,老坎死得冤枉,肯定是托梦来让我帮他找公道的!我跟警察一说,他们就从老坎枕头下面找了根头,用了个叫啥子——地恩诶——的东西哦,比对了那个脑花,结果就是老坎的!”
叶湑又问:“我爸遇害前见过什么人吗?”
“幺妹就是厉害哈,你这个问题警察也问过。老坎他那个时候面瘫,半边脸动不得,就去找了黄桷树下的老神医开药。”
“开药?黄桷树在哪?那神医现在还在吗?”
叶湑倒豆子似的接连扔出问题来。
“在是还在,但就是以前天天出来摆摊,现在不固定了,有的时候连着两天都在,有的时候隔几天才来。凶手害人呐!”
瘸子又重复着这句话。
过了一会,他深叹了口气:“幺妹,你老汉他不容易,经常去美食城捡人家吃剩下的汤汤儿。每天这个腰背痛得很,还只能忍着,连去医院看个病都没得钱。以前都是上午去看病,只有这次是下午走的,哪个晓得这一走就再也没回来了嘛!”
瘸子话音刚落,门口突然传来动静。
“。。。。。。有人在吗?”
高冈前倾着身子,墨镜架在鼻尖上方,两只眼睛探出来,与叶湑四目相对。
他皱起眉头,叶湑把目光迎上去,半点不避让。她知道,门口的男人认出她了。
至于瘸子这边,能说的话他都说了,叶湑与他作别。临走时,瘸子又抹了抹眼角,对她说:“你老汉肯定高兴!老坎要是晓得自己有个这么乖的幺女,他肯定高兴!”
叶湑冲他一笑,转身离开。
高冈站在门口,眉头锁得更深。他把面前这个棒棒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瞧这架势,似乎这个叶湑就是李老坎的女儿。
他知道,川渝地区的方言里把父亲叫作“老汉儿”
。
高冈并不是重庆人,这称呼还是另一个女人告诉他的,地址也是那个女人给的,她说她的父亲住这儿——他叫李老坎。
他看着叶湑离开,一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才回过神来,扭头朝瘸子问道:“请问李老坎是住在这儿吗?”
瘸子注意到他刚才一直盯着叶湑看,对他印象先坏了三分,连说话都不带客气:“你找他啥子事?”
“他女儿托我给他带句话。”
瘸子听罢,手指着叶湑离开的方向,粗声粗气地说:“老坎女儿刚走,你带个屁的话!你不晓得老坎他遭了殃吗?尸体都没找到,要说到地底下去给他说!”
说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心里还不住暗骂。龟儿子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满口扯谎,不晓得打的啥子鬼主意。
门外没了声响,四下归于寂静。
瘸子忽然长叹一口气,他在坡坎爬上爬下几十年,周围的楼房矗立在这里,几十年如一日。楼梯布满了他的脚印,四周住民来了一波,走了一波,他与他们面熟了,他们记得他多少?现在他回到床上,屋子空了,里面的人也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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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冈碰了一鼻子灰,他望一眼远处高耸入云的中心商圈建筑,挑了下眉,摸出手机拨电话:“我到重庆了,出来吃火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