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交替之际,一座宅邸的书房里头,有两个中年男子的争执传了出来,惊得那半阖着的窗户外一支粉嫩嫩的花骨朵都抖了抖。
先有一人质问,后头紧接着有人不满的反驳:“哪家男儿不爱女色,这林氏的模样你又不是没看见,确实无颜得很,可你别忘了,她再无颜也对陛下有恩,咱们这位陛下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她优待些难道不正常?”
他难道就不气了么?
那大婚上的事历历在目,楚帝喜爱不喜爱林氏皇后,只看一眼便清清楚楚,还当着天下人的面儿说要跟林皇后共享这江山。
这可是万里河山呐,陛下他糊涂了吗,那林氏虽对他有恩,但毕竟是个女人,让一个女人得了这泼天富贵,置他们这些出生入死过来的老臣于何地?
圣朝的半个主人。想他们流了多少血泪才有今日,这还不过是个臣子呢?
陛下也太不公允了。
“你个老匹夫,别把话说得这么好听,老夫就不信你心里没点道道,如今后宫里这林氏当了道,咱们这些家里头的女儿那就不值钱了,老夫是个明白人,还想让这家里头再荣光几十载呢。”
“……那你的意思是?”
里头笑了两声儿,道:“没甚意思,左右再看看再说……”
“你……碌王……”
声音一下低了下去,先头说话的人又说了句,“若是能把这林氏给拉下马来,咱们还是得念着那君臣情谊的。”
另一人似乎摇了摇头:“现在拉她下马为时过早了,不过,给她找找麻烦还是使得的。”
同个时候,百官命妇们踩着点入了宫,去到元宸宫里请安,雨霞带着宫人们把他们安置在偏殿候着,又上了点心茶水,主殿里,雨晴捧着一身华美的正装正要替林秀换上,她头疼的摆了摆手:“撤了撤了,换一身轻便些的。”
一整日她都被指着在这儿福礼,在那儿端着,那凤袍和珠钗足足有十来斤重,她顶了一日,好不容易行完大礼,这才回宫歇了个半时辰的。
“可,娘娘还年轻,穿这个能压得住些。”
命妇们大都是看菜下碟的,娘娘本就没靠山,又往轻了打扮去,难免被人看轻。
“不用不用,”
林秀格外的有底气,抬着下巴:“谁敢多嘴,本宫就让她跪!”
仗势欺人什么的,时不时用用还是很威风的。
雨晴拗不过她,最后只得给她拿了身宫装,眼色偏深,下摆又十分素,林秀穿上倒是显得成熟了几分,配上金凤步摇,倒也相得益彰。“还是娘娘有眼光。”
雨晴真心感叹着,替她理了理身后的披帛,跟在林秀身后朝偏殿而去。
偏殿里头,命妇们原本围簇在一块儿小声说着话,突然一阵叮叮咚咚似敲打玉石一般的脆音传来,说话声顿时戛然而止,以几位国公夫人、相爷夫人为首的妇人们带着余下命妇忙候在偏殿门口,待那清脆声及至跟前儿,一道素色衣裙从门梁处拖曳而过,随后,命妇们撩下下摆,恭恭敬敬的对着上座施了大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底下乌怏怏几十个妇人,皆是华衣翠珠,一张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恭敬,放在外头,以她们的身份,向来只有受别人跪拜的,如今却全都雌伏于她身下,卑躬屈膝。这一刻,林秀总算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想往上爬,为了一个身份地位百般手段。
若说当她与楚越并肩时心里涌上的是无数豪情,那当这些高贵的命妇们低下头颅时,心里翻腾的,是权势。
她伸出手心。
这双手依然小小的,还带着点黄,在入皇都这些日子来,日日用上宫廷秘方滋养,已经有了白嫩光泽,只要再过上些日子,那丝黄就能消除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