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安来了?
柳玉瑶微屏呼吸,眼眶通红,发髻散乱,发丝凌乱的贴在脸颊上,目光怔怔的盯着紧闭的房门,恍惚中好似真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透过窗,就这般静静的看着衣衫不整的她。
这般不守妇道,不知廉耻。
柳玉瑶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她眸中神色,揪着衣服的手骤然泄了力,腻白的手腕从榻上垂下来,指尖泛着粉,刹时间春光四泄,衬的烛光黯淡三分。
裴云川看着无声无息的柳玉瑶,手刚刚抬起,一滴滴的眼泪就这么猝不及防的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屋内设有暖炉,暖如初夏,但那无声的泪水好似一把把寒冰铁锤,重重的砸在他的心房上,他很疼,也很冷,自心房处通向四肢百骸,密密麻麻,痛不欲生。
对她嫁给旁人的恨、占有的欲、下定决心的报复,顷刻间被击的粉碎,她颤抖的眼睫像两把薄扇,轻轻一挥,便刮过一阵温柔的风,将一切都吹散了。
裴云川闭了闭眼,抱起柳玉瑶软绵绵的身子,将她散落的衣裳一件件的穿好,粗粝的手指轻轻的拭去她脸上的泪痕,终究叹息一声,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哄人的意味:“哭什么?我又没真的动你。”
。。。。。。
柳玉瑶跟在裴云川的身后来到客房,抬眼便瞧见裴安正在观赏一副山水图画。
他身着月牙色锦袍,身形孱弱,五官透着病态的白,容貌清隽,眉眼神情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见后门来的两人,裴安只是一怔,目光不着痕迹的在两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最后停在柳玉瑶的脸上,乌黑深邃的眼散发着幽光,唇角笑意兀然变得更明显,他朝裴云川颔首:“侄儿见过小叔。”
说罢也不待裴云川开口,站直了身,目光看向柳玉瑶,却是对着裴云川开口:“侄儿来接夫人回去。”
夫人二字他刻意顿了顿:“不知夫人侍奉小叔可还顺心?我家夫人冒冒失失,若有冒犯之处,侄儿替夫人向小叔赔罪了。”
裴云川换了件玄衣,一丝不苟、端正整洁,正襟危坐于檀木椅上,左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面容肃冷,上挑的凤眼冷峻的睨着站在下方的裴安:“柳府嫡女,何时成了伺候人的丫鬟?”
柳玉瑶身子一顿,下意识看向裴安,裴安笑意淡淡,眉眼清澈,依旧是温润的模样:“侄儿与夫人是晚辈,侍奉长辈自是应当。”
他说的自然,仿佛真是这般想,柳玉瑶垂下了头,顿了会儿,将袖中暖炉缓缓的放在一边的桌子上。
那暖炉里的炭火是上等宫廷炭,就这般轻轻巧巧的放在一边,如同裴云川的一颗真心,被随意丢弃。
裴云川站起身,不愿再看一眼,转身朝着内院走去。
裴安想再说些什么,武将走了出来,将人拦住,他不似裴云川那般沉稳,到底忍不住,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柳玉瑶,粗声道:“将军要休息了,请回吧。”
“小叔才从战场回来,是该累了,到底是我们打扰了,”
裴安后退一步,站在柳玉瑶的身边,声音温和:“夫人,我们先回去吧。”
裴安身子弱,坐不得太久的马车,之前来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再也撑不住,枕着靠垫沉沉睡去。
马车颠簸了一下,盖在他身上的薄被滑了下来,柳玉瑶下意识伸手过去想要拉上,裴安忽然猛咳了几声,睁开双眼,看着她顿在半空的手,温和一笑,伸手轻轻握住:“叫夫人担心了。”
那一直悬着紧绷的心,终于落了一点下来,柳玉瑶脸上染起了一丝笑意,微微摇了摇头。
马车到裴府的时候,裴安先一步下了马车,很是贴心的撩开车帘,朝柳玉瑶伸出手,笑盈盈的对着她道:“夫人,冬季严寒,慢些下来。”
“夫人去了半日,我担心的紧,小叔虽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但到底凶悍。”
裴安扶着她的手,与她并肩走着,快到书房时停住了脚步:“夫人受惊了,早点去休息吧。”
柳玉瑶正欲开口,忽闻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自远处而来,她转头望去,便瞧见一群护院押着一位个子矮小的人走了过来,那人低着头,看不见样貌。
护院头目叫顺才,远远的便朝裴安拱手:“公子。”
裴安看了眼被押着的人:“这是怎么了?”
“回公子,此人叫大壮,是前些天才买回来的小伺,不想却是个靠手艺吃饭的,他临摹公子的笔迹,画了些伤风败俗的画,挣了些不干净的钱,今日倒被老夫人撞见了,老夫人让卖给人牙子去。”
临摹?伤风败俗的画?
柳玉瑶想起那令她感到耻辱的画,她忍不住望向裴安,却见裴安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眼底清澈明朗,干干净净。
柳玉瑶偏过头望向那被壮实的护院围住的小伺,顺才却是侧身挡住她的目光,恭恭敬敬道:“夫人,此人卑劣肮脏,莫污了您的眼睛。”
所以,那画册,并非裴安的手笔?
“那便叫卖了吧,”
裴安叹息一声,朝那低着头的人道:“下次可莫要再做这种事了,否则,性命不保!顺才,带下去吧。”
“是。”
待人走远了,柳玉瑶都未曾瞧见那人的模样,只看见他身材瘦弱,她望的有些出神,直到手心传来暖意,她回过头,裴安握着她的手,柔声道:“不必担忧,裴家找的人牙子,都是走白路的。”
走白路的都是卖给身家清白的大户人家,赏钱未必有多少,温饱却不是问题。
柳玉瑶心中微微一松。
“我儿累坏了吧,赶紧去歇着吧,”
柳玉瑶的婆母裴老夫人带着人走了过来,笑意在看到柳玉瑶时淡了下去:“玉瑶,你跟我过来。”
“母亲,”
裴安拦在柳玉瑶的身前,语气有些焦急:“玉瑶有些累了,今日的定省可否省去,就当看在儿子的份上。。。。。。”
“安儿,这是裴府的规矩。”
裴老夫人不紧不慢,看向柳玉瑶时,声音却提高了调:“未能替你求来药的都受了罚,没道理玉瑶是个例外。若如此,还有何家规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