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比平时离得都近些。武松本能地向后退了一退。再后面是乱石险崖,退不得,只好双足钉在原处,站的笔杆条直、正气凛然。眼看她又肆无忌惮地上一步,发丝里淡淡的香气随风送过来,衣带飘飘荡荡的,缠着他的腰。睫毛扬起来,目光里一派天真无邪。
他脑海里闪过一些乱七八糟的,呼吸紊乱了一刻,最后微微偏过头去,也四下看看,十分自然地拉过她胳膊,走了几步,回到方才小路的尽头。
“后面危险,离那么近做什么。”
于是又回到了正常的一臂之距。潘小园一怔,老司机翻车,这厮不按常理出牌。
武松松口气,刚要放开她,手腕微微一紧,反而被轻轻扣住了。
毛手毛脚的,抓的正是手腕上的脆弱之处。若在平时,武松得立刻不假思索地反击,来回来去七八种方法,把扭他那人制服到跪;可如今只落得肌肉一紧,动也不敢动了。
冲口就想直接问她到底要干什么。可那话抵在舌尖,怎么也舍不得说出口,任她捉了好一阵子,才讪讪一笑,自作聪明地问一句:“怎么,怕高?”
潘小园嗤的一笑,绕两步,绕到他眼皮底下,轻声提醒:“问你话呢。”
她问的什么来着?武松可全忘了,自由的那只手挥一挥,心烦意乱:“下去说。”
潘小园不依不饶地捉着他手,指尖描绘着他手心的茧,没多久就有些湿漉漉的,描出他一手的薄汗。笑吟吟看他的面容僵了起来,不敢再大声呼吸。
谷底的水声潺潺,一阵强一阵弱,仿佛在催促着什么要紧事。
“看着我呀。”
武松轻轻咬牙,她又柔声催几次,才极其不情愿地抬了抬眼睛,目光只扫过她下半张脸,玲珑的鼻尖精巧的唇,腮边流畅的线条的延伸到耳根,嵌银小巧珍珠坠儿,跟着笑纹微微颤,跳脱在他的瞳仁里,甩不开。
“唔,看了。”
完成任务。
“我发钗儿上的流苏坠子,是什么颜色的?”
“……”
没注意。
只好再勉为其难地打量一番,“红的。”
撇撇嘴,纠正:“那叫珊瑚色。”
见他已经微微出汗了,一身的无所适从,才大发慈悲松了他的手。见他脸色刚缓和,马上又变本加厉,袖子里掏出帕子,举起来,轻轻给他擦额角,隔着布料,故意描他的发际。
武松呼吸一下子停顿了,要是再往后退,自己都觉着太怂;“溜骨髓”
不是江湖好汉的行径,是不是该掉头就走,反正她今日实在是过分;但回想起他自己,放任着跟这女人如此纠缠不清,也要怪他意志不够坚定。之前拉她抱她的时候,也没次次都打招呼啊。
他武松天不怕地不怕,又何时怕过女人。最后再低声问一句:“干什么!”
没得到答案,反手轻轻一扣,轻描淡写地抓住她的手,连同手里的帕子,滑溜溜的一团,轻轻一拢,那只不安分的手就再也动不了分毫。眼中已经有些火,毫不客气地直接盯她眼睛,狠狠地看了个遍,乌黑的发乌黑的眼,红色的唇红色的钗儿,那钗儿底下的流苏是细铜线串起来的,四寸五分长;耳坠子是烂银打就,一寸八分;白衫红夹袄,丝麻;碎花青旋裙,绫绢。一身上下尽收眼底,再胡搅蛮缠考较什么,他都不怕了。
潘小园莫名其妙觉得身上有些火热,挣了两挣,始终让他抓得牢牢的,被他从头看到脚,彻底揭掉了方才那点翻云覆雨的小得意。要不是关口一阵阵小风刮来降温,恨不得整个人瞬间烧起来。
嘴上还硬:“不干什么。就是那样。”
声音更低沉:“就是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