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宏泰看张牧写的有模有样,不禁微微的了头。
不过承题、破题不算什么,接下来最难的部分“起讲”
来了。
所谓起讲,算是八股文之中最有特色的部分。因为从起讲开始,便不能再用自己的观口气来议论问题,而是要用孔子、孟子的语气口吻议论,这便是最坑的“代圣人立言”
张牧到了这里,便深吸了一口气,沉思了大约一刻钟提笔写到:“吾子谓禹为德衰者,盖徒知益之为舜、禹,而不知道启之非朱、均也。切自古圣人之不有天下者多矣,岂独益善,何则?匹夫而有天下者,非曰德为圣人而天遂与之也。”
看到此处,王宏泰忍不住一拍手道:“好!”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研究了一辈子经文的王宏泰,看到这精妙起讲,语法独到,高瞻建伶,心里便知道,张牧绝对是这块材料。心里暗道:“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绝对不像一个十三岁孩提所写,真是可怕!其中“朱、均”
乃是尧的儿子丹朱和舜的儿子商均,出自《史记·五帝本纪》,明张牧这孩子对史学也有涉猎,这就更加不容易了。”
接下来便是八股文中最难的部分——八股。
所谓“股”
就是指这一部分的对偶句,一组对偶句计两股。
这一部分进步一申明起讲的内容。而且要用对偶句,这便是充分展示考生的才学和能力,犹如针尖上跳舞,米粒上写字,万分苛刻。
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办到的。多少考生都毁在这里。
王宏泰研究经义文多年,对这一部分把握也不是很大,往往为了对偶,都会凑字而偏题。
他不认为张牧有这个本事,便轻声道:“不用着急,做不出来也无妨。”
“学生试一试。”
张牧信心满满的道。
又沉思了大约一刻钟,张牧终于下笔了:“功不得违势而独立,名不得背时而独彰,……“舜不遇尧,一耕稼之夫已矣,禹不遇舜,一崇伯之子而已矣。是故仲尼虽有舜禹之德,而所遇非尧舜也。熟委之以国蔫,盖其德则是,其位则非,天亦何从而与天下哉!若夫有德矣,有荐矣,而亦不有天下者,何也?盖匹夫以有天下者与继世以有天下者,其势相抵昂着也。……。大恶如纣,而后有牧野之诛。禹之天下,苟不遇桀,未亡也;汤之天下,苟不遇纣,未亡也。故益、伊尹、周公虽然有舜禹之德,有天子之荐,而所遇非诫纣也。启之贤足以继夏,而商则太甲;太甲之贤足以继商,而周则成王。”
王宏泰看到这里,心惊肉跳,不禁踉跄后退了一步,不由面露苦笑,仰天长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岂是人力可为?”
大约一个时辰,张牧写完,举起来吹干了墨迹,又仔细的看了几次,自己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忐忑的递给了王宏泰。
然而,王宏泰却看都没有看,望着张牧一阵阵出神,他从张牧写第一个字便开始看,这片文章理法精妙,语皆天出,行文开中有阖,几乎可以和韩愈《对禹问》媲美。
他扪心自问,凭借他的才能,是无论如何也不出来这样的锦绣文章的。
真是雏凤清于老凤声,不知为何,王宏泰突然感觉自己真的老了。
“先生?”
张牧声的叫了一句。
王宏泰才从天人交战之中回过神来,用十分复杂的眼神望着张牧,欣慰的笑道:“如果你能保持这个水准,莫要一个诸生,就是举人咱们也考得。”
“当真?”
张牧有些忐忑的问了一句,毕竟,他对八股文还是有些生疏,没有多少自信。
“你只管好好温习,其余的事情交给我便是。张家看来要出一个人物了。”
王宏泰感慨颇多的道。
“先生,我现在担心真要是到了县考那一日,周姨娘一定会十分戒备。我眼下倒是有个法子能脱身,不过还要仰仗先生帮忙。”
张牧声的道。
“好好。”
王宏泰显然还沉浸在刚才文章内,一愣之后才道:“你且先,我和你师娘帮你出出注意,这件事咱们务必要办的滴水不漏,万无一失才是。”
随后,张牧声和王宏泰以及刘氏完,三个人互相一看,当即会心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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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时分,雨依旧淅淅沥沥。
而天色早早的便阴暗下来,张牧的马车到了角门,他下车朝着自己的独院而去。
和王宏泰商议一番之后,张牧谋划许久的事情,终于看到了眉目。
眼下要做的便是温习功课,以及更加的心谨慎。
“站住。”
这个时候,张牧猛然听张敖的声音,回头一看,当即露出了一脸傻笑。
张敖乃是周姨娘的儿子,也是张牧同父异母的兄弟,比张牧长三岁,去年成亲。
今日的他,穿着一席蓝灰色云头缎面道袍,腰间系着蓝色丝绦,头戴唐巾,看着倒是仪表堂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