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挥了挥手,对庶子庶女说:“下去安置吧!待周孺人和老二老四进门,让他们早些安置,不必前来拜见。”
秦放闻言,满脸惶恐,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只得不情不愿地退下。秦织跟着兄长,有学有样,秦绮却看了生父、嫡母和嫡妹一眼,才与兄姊一道退下。
待他们离开,秦恪方叹了一声,无奈道:“曼娘,这三个不省心的东西,婚事怕是……得麻烦你了。”
“这是自然,待我身子好一些,就为他们说。”
沈曼二话不说,满口答应,只见她招了招手,将女儿喊过来,温言道,“裹儿陪陈留姑姑和高姐姐做客的时候,留心记一下哪户人家的家风好,被陈留姑姑赞赏过,如何?陈留郡主眼光独到,她的判断,定然不会错。”
话一说完,秦恪就有些后悔,暗道自己习惯了依赖娘子,做事竟这般不加脑子,完全忘记了沈曼需要静养,便有些讪讪的:“这些小事,你也无需在意,咱们府的孩子,婚姻嫁娶总是不愁的。待我瞧瞧她们的人品,若是无甚大过,便上书写折子,为她们请封乡君,婚事上也更好看一些。”
大夏有律,亲王嫡女封正二品县主,庶女则有两个从五品县君,四个从七品乡君的名额。若像蜀王一般风流多情,庶出女儿十余个,就只能看谁生母受宠,谁更有本事。但在代王府,女子的诰封显然是足够的,就是孰高孰低的问题了。
按理说,秦绢受了委屈,婚姻不顺,她又是代王的庶长女,请封给县君完全不过分。秦恪这样说,显然是对秦绢的生母王氏心有芥蒂,仍旧不喜。
沈曼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秦绢若真在贺家受苦,无论是帮着撑腰还是为她另选良婿,她都会去做。至于为了一点“好心”
,将夫婿往别的女人那儿推,这傻事,她绝对不做。故她点了点头,压根没提补偿秦绢,让她诰封高一些的事情,反倒柔声说:“咱们王府中的仆役,圣人赐了一些,跟着我陪嫁过来的也有一些,还有很多伺候三郎,二娘他们去了。采买奴婢,调教使女,这些都要时间。依我看,咱们不如先将就着,盘点完家业,理清一下京中之事的头绪,再慢慢完善?”
王府规矩大,用惯了的奴婢自然比一窍不通又眼皮子浅的新人好,秦恪不理家事,见沈曼这样说,就点了点头,一点质疑的意思都没有:“你说好,自然就是好的,但……”
他瞧着沈曼的脸色,关切道,“曼娘,你是不是累着了?或者,我喊陈四姐来?让她说新话本给你听?”
“昨儿有些没休息好,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沈曼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先去歇息一会儿,待会再来处理家务吧!”
秦琬忙道:“我陪阿娘睡!”
大家族都讲究规矩,少有十岁的姑娘与娘亲睡的道理,纵沈曼身体康健也不行,但秦琬是什么人?沈曼折了幼子,病得奄奄一息,瘦的几乎没个人形的时候,她都不怕被过了病气,坚持和母亲睡,让沈曼意识到她还有个女儿存在,不至于丧失活下去的勇气,又岂会在意旁人的闲言碎语?
主子都不反对,下人更没有插嘴的道理,秦琬顺理成章地睡在了沈曼旁边,与沈曼公一个被窝。只见她调整了姿势,轻车熟路地钻到母亲的怀里,亲昵地蹭了蹭,才小声问:“阿娘,你不担心么?”
沈曼轻轻拍着女儿的背,问:“担心什么?”
“秦放身上的风尘味儿很浓,有些过于在意色相,反倒落了下沉。见到十年未曾谋面的阿耶,他竟如升斗小民一般战战兢兢,险些失态。”
秦琬微微一笑,意味深长,“他这些年,怕是不好过吧?”
周红英再怎么拿儿子当依仗,也不会认为自己的行为真站得住脚,尤其在有个贤良淑德的李氏做对比得情况下,越发显得她恃宠而骄。
李氏能在三年内生下两个女儿,可见本人也是颇得代王宠爱的,若代王真回来,一个有宠无过,一个有子有过,鹿死谁手还真难说。当然了,若是在李氏的“照看”
下,身为代王庶子的秦放死了,情况又截然不同。
沈曼刮了一下女儿的鼻子,笑道:“你这个鬼灵精。”
倘若“老仆”
们都十分忠心,将院子守得滴水不漏,周红英想害秦放也害不了,更不需秦放出卖色相,眠花宿柳,嬉戏于风尘之中,用以自污。正因为有人的心思浮动了,秦放的处境才会危险,活得战战兢兢。既是如此,沈曼为何明知周红英收买了许多“老仆”
,还要将那些人弄进代王府?
“我再怎么聪明,也是阿娘生的,阿娘明察秋毫,裹儿才能这样厉害。”
秦琬毫不客气地大捧沈曼,顺带夸赞自己,“阿娘,说嘛说嘛!”
沈曼无奈地按住女儿,淡淡道:“周红英这种女人,我再清楚不过。她年幼时就被卖入宫廷,长于深宫之中,身边的所有女人,无论妃嫔、女官还是宫女,多半为了地位勾心斗角,踩着旁人向上爬。正因为如此,论争夺宠爱,栽赃陷害,拿捏把柄,胁迫他人,她的确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顶多只能给她带来一时的宠爱,却没办法保证长久的安稳。所以啊,她看重儿子,认为儿子就是一切,就是命。”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也算不上错,尤其在深宫之中,有个一儿半女,比什么都重要。
若周红英真的聪明,识大体,就该舍下家私,带着儿子媳妇和秦敬家的大胖小子上程方的车。秦恪纵对他们母子再多的怨气和怀疑,看在孙子的份上也不会当场发作。偏偏他们舍不得那点家当,总以为拖个一时半会没有事,可不就是将儿孙的地位看得太重,以为代王非他们不可,哪怕生气,也能哄回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