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赵瑾心绪不宁之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小丫鬟嬉笑着跑开了,外间的珠帘哗啦一声被掀起,只见另一个一等丫鬟送夏捧着一个精美托盘含笑走来,托盘上是两盘刚出炉的点心。
送夏不似迎春那般沉稳持重,在关氏身边的四大丫鬟里是头一份的爽利与泼辣,她微微侧身把身后的人迎了进来,便冲主子们笑道:
“老太太,国公爷,二爷来了!”
送夏话音未落,她身后那锦袍加身、剑眉星目的青年公子已伸手从她手上的托盘里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口中,这才含糊不清地作揖道:
“给母亲请安,给大哥请安。”
关氏见小儿子赵璇姗姗来迟还没个正形,只侧目嗔怪道:
“都是当爹的人了,还这般跳脱!你侄儿们的点心果子,你倒吃得紧!”
未等她说完,赵璇便又拿起两块点心,分别递到文煜和景明手上,哄着说:
“乖,二叔那是替你们尝尝好不好吃!”
关氏闻言,噗嗤一声笑道:
“你这个泼皮无赖,惯会说些好听的哄骗人。”
赵璇一个转身便矫捷地跳到赵瑾旁边的高背椅上坐下,从袖中摸出一把折扇,有模有样地在身前扇动着。赵璇与大哥赵瑾是一母所出,自是俊美不凡,可性情与行事风格却与赵瑾截然不同。
赵瑾沉静稳重,赵璇冲动跳脱;赵瑾文武双全,赵璇文不成武不就;赵瑾科举入仕,平步青云,赵璇醉心商贾,招猫逗狗。
“母亲,儿子一早便去城南的庄子上查账去了,方才又下了阵小雨,路不好走,这才耽搁了给您请安。”
关氏抬手理了理鬓角并不凌乱的丝,只叮嘱道:
“给我这个老婆子请安是小事,你若真能把家里的庄子铺子打理好,那才是大事。家和方能万事兴,府宅里头顺畅了,你大哥才能没有后顾之忧地放手在朝堂上做事。”
“母亲不必忧心,儿子也没什么大本事,就是爱那世人口中最为低贱的铜臭味!您只要别逼着儿子做官,儿子保证把咱们镇国公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赚得盆满钵满!”
赵璇倒不是在说大话,他有几斤几两、有多少手腕儿,关氏心里清楚,不然也不会把府上的庄子、铺子交给他打理。人活一世总不可能半点长处都没有,赵璇醉心于商贾之道多年,确有自己的一套章法,关氏一开始虽也想花钱给小儿子捐个芝麻大的小官,可是如今见赵璇也渐渐入了正途,便不再动让他入仕的念头了。
“你这小子,别以为你在经商这方面有点小聪明就翘起尾巴来了。我问你,佳萱和馨姐儿怎么又没来给我请安呢?”
赵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折扇,毫不在意地说:
“新妇进门,难免娇贵些,佳萱年岁又不大,总是有些嗜睡的,馨姐儿也还小嘛,就别让他们母女日日来请安了。”
赵璇因没有功名没有官职,只顶着个国公府二爷的清贵名号,便没有配家世多么显赫的人家,只娶了永昌伯的女儿为妻,姓佟,闺名佳萱,二人育有一女,即为赵文馨,如今已五岁了。只是永昌伯的爵位并非世袭罔替,只三代便终,佟佳萱的哥哥即是最后一任永昌伯,她的侄儿便连世子都没有请封。
关氏听了这话,方才还大好的心情顿时便有些不满了。
“新妇?进门也有五六个年头了,你还说她是新妇?你可真会惯着她!你大嫂当年可是宁国公府的嫡长女,宁国公府是什么地方?那是开国皇后的娘家,你大嫂莫说是配你大哥这样一位探花郎,便是做个王妃、太子妃也足够了!可是人家进了门还不是日日来我跟前请安奉茶,规矩礼数一样也不曾少!”
一想到死去的大儿媳,关氏就心痛不已。尊重总是相互的,许氏孝敬她,还给赵瑾生下了一双儿女,又是因为生产落下病根,缠绵病榻多年备受折磨而死的。莫说是赵瑾心疼,便是关氏这个做婆婆的每每忆及此事,仍觉得大儿媳好人不长命,总想着她要是活着该多好,如今也能当上国公夫人了吧。
这样想着,关氏便觉得二儿媳佟氏愈没规矩。佟氏在永昌伯府是独女,备受宠爱,上头有四个哥哥,大哥是最后一任永昌伯,眼看着爵位便要没了,她的几个侄儿偏还不争气,至今连一个考取功名的也没有。可即便是家道中落了,自幼备受宠爱的佟氏也不曾想着该如何在婆家站稳脚跟,不爱和旁人打交道,不爱侍奉婆母,素日里只带着女儿在自个儿院子里待着,鲜少露面。
见母亲有些不满了,赵璇连忙收起扇子坐直了身子,将两只手搭在膝头,正色道:
“母亲,佳萱一向少言寡语不爱说话,我就喜欢她这不惹事儿的性子。当年在元宵灯会上,儿子一眼便瞧上了她,这才求母亲去提的亲。母亲要怪,就怪儿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