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他说的十分心酸,路新宇便道:“师伯今后有何打算?”
栾廷玉见改了口,心下暗喜,就道:“我愿舍去爵位官职,到马陵泊入伙,只是不愿做个头领,于山上终生悔罪,了却残生,以偿孙立罢。”
路新宇道:“我须回城中向哥哥、军师禀报,由他们定夺。”
栾廷玉点道:“最好,若得接纳,亦劝胞弟栾廷芳来归顺。”
新宇先应了,廷玉上马,辞过回营。正是:
两番网开属难得,焉将光玉作孟德?
邪雷到此心不改,七擒七纵奈如何。
辛佳伦见走了栾廷玉,赶上前问道:“表弟,就这样放他走么?”
路新宇笑道:“他使苦肉计,安能瞒我?只是他那里亦未必肯信我言,若就此占了便宜除之,将来惹人耻笑。且回城去报知军师。”
辛佳伦点头称是。待到城中,众头领相问今日情形,新宇摇说了,娄小雨道:“兄长担忧你安危,又去岭下叫阵,陈希真只是不出,与往昔同梁山为对时大相径庭。兼着使栾廷玉来诈,似有拖延时日的计较。想来陈希真曾以九阳钟大败梁山,寻思起来,恐欲再施这伎俩。”
新宇道:“今夜我领一队兵马,复去探他究竟。”
雨菲分付道:“陈希真决不可等闲视之,切记休要贪功恋战。如若有变,可择机行事。”
且言栾廷玉回到营中,亦把与路新宇的话说与众人。陈希真道:“依我之见,贼人的话不能全信,他毕竟是贼军上将,当真那般好哄的?只可慢来,细细地试他。今番设计,一来离间,惟仗偶然之幸,便是贼人不信时,亦无大碍。二来才是最要紧的,待我新祭炼九阳神钟成,饶他有百万军兵,到此翻作画饼。”
众将称善。
也是这栾廷玉时运将尽,自与路新宇撞面后,夜里只觉孙立冤魂缠的他紧了,思量必是受了话语迷乱,一力要先除了路新宇。便思一计,与陈希真说了,要再试新宇。希真见他烦恼,只得应了,拨下兵马,令其小心行事,正是:人心难测恨如渊,等闲平地起波澜。
当夜月黑,路新宇点起人马,着猛先锋王宇琪、山夜叉钱仓政为副,人衔枚,马摘铃。出了城,行至半路,计较了许多,忽遇着那李东保,扶着栾廷玉一个。李东保见是路新宇,忽地放声哭道:“栾总管今日回营后托病不出,教陈丽卿借故拿了,丝毫不念他是祝永清的师伯,吃了许多大棒。陈希真又要严查那刽子的死因,早晚泄露。亏杀亲兄弟栾廷芳今夜巡山,肯担这般血海也似干系,私放下山来寻路头领。”
新宇见栾廷玉精神涣散,显然吃罪。王宇琪讥道:“他自遭罪,与俺们何干?”
新宇轻咳一声道:“哥哥,他纵有罪,还是我师伯,你不见恁地可怜?”
王宇琪道:“他是你师伯,非俺师伯。你须忘了他碎剐孙立,官军伤你徒孙的仇了?”
新宇道:“我已辨明,真凶乃是张叔夜与陈希真,却不干师伯的事。”
不想二人竟各不相饶,争执起来,听王宇琪骂道:“你在山上时,今日也要报仇,明日也要报仇。放着仇人只在目前,却又不报了,是何道理!”
路新宇恼道:“说的甚么话!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我三个师伯今已殁其二,你如何挑拨俺们同门情义!”
王宇琪大怒道:“那厮言语果然不错,为了你的私仇,却教俺们流血,白白折了朱成兄弟!”
新宇喝道:“却又作怪!我又不曾教他去守下邳,反来怪我。”
宇琪怪叫一声:“无义小人,今日不是你便是我!”
钱仓政分解不得,只得叫苦。
众喽啰一齐喊,将二人围住。王宇琪仗双耳亮银戟,拍马直取路新宇。栾廷玉与李东保黑夜里看的不清,只见两个身影,交马只一合,内中一个被挑落马下。众喽啰又声喊:“王头领死了!”
钱仓政大惊,急分开众喽啰,近尸身前以手相试一二,即叫道:“失心小人,你为这厮,反来杀了自家结义弟兄!”
不由分说,舞叉来战。新宇冷笑一声,复与钱仓政相斗。两个厮杀十合,钱仓政亦不是对手,就吃新宇把枪杆敲在背上,打翻在地,被新宇喝令心腹喽啰绑了。
那余下众喽啰看的呆了,正不知所措。路新宇把马跳出圈外,喝道:“孩儿们休慌,寨中谁人不识我的手段,此皆咎由自取耳!”
说罢跳下马,亲自来扶栾廷玉。李东保劝道:“头领杀了他,山寨如何容你得下。”
新宇与部下道:“只说中了埋伏,死于乱军中,你等切不可走漏了风声,敢违者先吃我一枪!”
不想钱仓政在旁边大笑道:“饶你奸,方才你两个斗嘴时,俺已使人回城报知哥哥,待你如何!”
新宇大惊失色,转怒道:“杀一个也是杀,便连着你这吃人心肝的一并杀了,教你二人黄泉路上做伴!”
拔出那口清光刀来,栾廷玉忙挽住新宇道:“好师侄,因着我害你得苦。师伯有一言,你肯听么?”
新宇便请廷玉直言。
只听栾廷玉说道:“眼下天兵到此,陈道子自在营中运法施功。汝大军覆灭,只在朝夕。如今你退路已无,纵使避逃山林,难免江湖上传你戕害自家寨中头领,坏了名头。依我之见,不如就此反戈击之,权做进献之礼,从此还个清白身子,荣宗耀祖方为正道。”
路新宇沉吟良久,虑道:“师伯说的在理,是我那日不合去劫了法场,方有今日。只是寨中实有些头领,与我交情深厚,不忍相舍。兼陈希真一伙杀我梁山兄长无数,我投在他的麾下,不是叫天下人唾骂?”
廷玉见新宇言语间已有翻悔之意,遂笑道:“你到底稚气未脱,江湖上走的少了。既舍不得交好的时,也劝他们同来投奔,共享富贵。常言道,沙场无亲。宋公明自取其祸,非陈道子之责,你为着他在京师劫法场,已尽了一个义字,谁人能及你?我知你祖上是军官出身,只管去报效朝廷,搏个封妻荫子,久后青史留名,千古之下,是非自有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