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昨日才从青州回来,今日刚好休沐,他难得清闲地拿了把米,坐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逗弄着八哥。
这只八哥是他从青州带回来的,性子十分乖巧,正一粒一粒啄着他手上的米粒。
督察院佥都御史吴维康被他的近卫程渊带进来时,他眉间隐隐还带了些闲散的笑意。
吴维康在月亮门外顿住脚步,揉了揉眼睛,确认那位看起来闲适懒散地逗弄着胖八哥的清贵公子是沈昭无误后,下意识转头悄声问程渊,“你们家大人……中邪了?”
问这话时,吴维康不禁想起他那些个妹妹们提到沈昭时的评语。
——“既让人心向往之,又让人望而却步。”
他虽同沈昭交好,却也觉得她们说得不无道理。
沈昭这人,虽眉目生得清隽雅致,像是个翩翩佳公子,然而性子却最是板正严肃,不苟言笑。便是连他那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妹妹们,对他也从来都是敬而远之,不敢在他面前放肆的。
在吴维康的记忆里,沈昭也从不在意姑娘们对他的敬畏,一心只扑在政事上。逗猫遛鸟这种事儿在他看来更是浪费光阴。
然而如今,这个向来严肃,从来不愿将光阴浪费在玩乐上的人,非但眉目之间较数月前离开京城时温润平和了许多,竟还一反常态地坐在院子里逗起了八哥。俨然一幅悠闲懒散,世家公子的模样,再没了半点以往那种让人望而却步的严肃。
若非时机不对,他真想去找个道士来替沈昭看看。
其实也不怪他如此大惊小怪,便是连程渊,都觉得自家大人最近变了不少。
然而他却是不好应和吴维康这话的,只能干巴巴道,“吴大人说笑了。”
吴维康也不在意,笑了笑,大步跨进院子行至桌边,很是自觉地拿杯子给自己倒了壶茶,咕噜咕噜两口喝完之后,才放下茶杯笑问,“我怎么觉着,你去了一趟青州回来,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沈昭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我怎么觉着,我去了一趟青州,你话倒多了不少?”
吴维康噎了一噎,心道还不是您老变化太大了嘛。
然而他此番过来也不是专程为同沈昭斗嘴的,调侃了沈昭两句后,便正了神色,说起了正事,“陛下今早已经准了杨大人改封各地藩王的提议。”
他顿了一顿,像是有些犹豫。
沈昭摆了摆手,让程渊把八哥抓去放进鸟笼,又示意吴维康继续说。
吴维康蹙着眉道,“你应当知道,那些个藩王在他们的封地经营已久,早扎了根,你现在改封地让他们离开,无异于逼他们造反。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有些担心,若将来真的起了兵乱,朝廷未必能控制得住他们,到时怕就真要天下大乱了。
他都能看得明白的东西,沈昭不可能看不明白。
沈昭提起茶壶,替吴维康又到了一杯清茶,才温声道,“你多虑了,现在今上尚在,他们自会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吴维康又问,“万一有冲动的呢?”
你这可是在拔人的根啊,是人怕都会不服。
沈昭却是笑了笑,道,“那也比三年之后再反要好收拾些。”
他说得隐晦,吴维康却一下子反应过来。
陛下沉迷修道多年,三宫六院如同虚设。
皇家子嗣本就稀薄,偏皇子公主们又大多早夭,到如今存活下来的也不过只有皇后所出的七皇子薛禅,年仅五岁。
而陛下的身体却是日渐虚垮,眼看着一日不如一日,到时新帝年幼,各地藩王难免不会生出异心。
近两年陛下虽不怎么过问朝事,然而当年却也是踏着无数人的尸骨登上这个位置的,藩王们多少对他有些忌惮。
不管他们有没有反心,趁着现在还有人能压制他们时削弱他们的势力,确然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