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是疾苦的,天堂是美妙的,从天堂坠入人间的滋味如何?”
霍普斯金问道。
“天堂,天堂……”
黑衣人目露迷惘,他似乎陷入了美妙的回忆中:“只要能回到主的怀抱,蒙受主的赐福,我什么都愿意做。”
“现在主需要你贡献力量,”
霍普斯金贴着他的耳朵,用蛊惑的声音道:“需要你化身利剑,刺杀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这个人是亵渎主的尊严,嘲笑主的恩典,蔑视主的教诲!她是基督的敌人,是教会的反对者,是撒旦的仆人!你将用利剑刺死她,穿透她的身体,割下她的头颅,带给我!”
“我将用利剑刺死她,穿透她的身体,割下她的头颅!”
黑衣人誓道:“让她恐惧,让她尖叫,让她死亡!”
“很好,”
霍普斯金抚摸着他的头,似乎给他注入了力量:“这是个女人,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她可以轻而易举被杀死,你将圆满完成任务归来。”
然而黑衣人居然露出了失望之色,他恳求道:“请您给我一个艰巨的任务,让我贡献全部力量,甚至自己的生命!”
牺牲生命,在这个人口中仿佛是他追求的目标,而生命也是他可以轻而易举抛弃和奉献的东西。
“你会有更接近主的那一天的,在那一天,你贡献了自己的血肉之躯,灵魂就会回归他的怀抱,九翼天使会从空中降下来迎接你,让你永恒荣耀,永恒蒙受恩典。”
霍普斯金微笑道:“现在你只能从一层宫殿升到三层……你犯了错,落回人间,要更努力地赎罪,以早日到达最高层。”
目视着黑衣人如同死神一般,拖着长长的斗篷,消失在走廊尽头,霍普斯金终于露出了志得意满的笑容,他似乎已经看到那个女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而一把利剑已经从背后穿透了她的胸膛:“博尼菲的克莉斯,我会将你的头颅放置在最显眼的地方,还有红头……”
他哼着欢快的曲目推开自己的藏宝室,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或蜷曲、或直顺的头,像千里之外其实伦姆做好的猪鬃牙刷一样,这些头一股股地被穿在墙壁的孔洞上。
它们就是霍普斯金这些年猎杀和审判的女巫的标记——在将女巫们投入烈火之前,他会亲手剪下这些女人的头,让这些头成为他的收藏,是他杀死基督之敌的证明,是他的功劳簿。
但他从未有彻底满足过,因为他的收藏品中从未有他渴望得到的颜色。
霍普斯金来到一束红棕色的头之前,这本是他最心爱的收藏品,在抚摸的时候,他甚至能回忆起这一束头的主人,一个十二岁的姑娘如何眨着天真的眼睛,告诉他自己是如何喜爱猫咪的——
很快那只肥硕的斑纹猫咪就和她一起投入了烈火之中。
直到看到博尼菲女主人鲜红色的头,霍普斯金才知道自己真正渴望的是什么——那是血和火一样的颜色,是红宝石也无法比拟的颜色,没有任何杂色。
它将成为自己最珍贵的收藏。
*
法官希瑟姆找到克莉斯的时候,就见这位城堡女主人和她的乐师兼指挥家塞万提斯似乎找到了共同的有关音乐方面的话题。
很快塞万提斯胖乎乎的指头就在鲁特琴的琴键上敲打出了一曲希瑟姆从未听过的、十分欢快的曲子,旋律又很喜庆,听起来让人从心底感到振奋和愉快。
他充满兴地听了一会儿,称赞道:“这曲子好听极了,是我从未听过的曲调,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拉德斯基……进行曲,”
克莉斯顿了一下,解释道:“是这样的,在遥远的地方有个小国,这个国家有个著名的将军拉德斯基,他功勋卓著,这歌就是描绘他的士兵凯旋,在人民的欢呼声中轻快地走过大街的情景。”
“您完全可以让这曲子成为一舞曲,特别作用于舞会结束的时候,”
希瑟姆建议道:“届时所有的人们一起踩踏着步伐,像士兵一样,在欢乐中结束舞会。”
塞万提斯伸长了脖子,矮胖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确如此,先生!”
如今的塞万提斯已经一改颓废,原因在于,他自以为缺乏音乐细胞,对音乐艺术一窍不通的女主人实际上对音乐具有细腻而充沛的感情,不仅鼓励自己打破现有的歌曲曲式,尝试她口中的什么所谓‘交响曲’和‘进行曲’之类他从未听闻的东西——
更因为女主人慷慨许诺他,将会在三个月之后的元旦日,专门在城堡举办春音乐会,充分给予他施展才华的空间。
‘音乐会’对塞万提斯来说,是一个崭的名词,甚至是一个崭的演奏方式。
因为这个时代并没有‘音乐会’的说法,宫廷或者领主的城堡内所蓄养的乐队和乐师们唯一的用处,在于给他们所举办的舞会配乐。
有时候他们也会给国王的宠臣——优伶和小丑们伴奏,故意制造刺耳而滑稽的音乐,让小丑的表演更加生动,但他们其实和小丑没什么区别,小丑们用滑稽的表演逗乐国王,而他们用美妙的音乐取悦达官贵人。
但博尼菲的女领主却告诉他,‘音乐会’是乐队和乐师们挥才华的表演方式,他们将拥有属于自己的舞台,而且是独属于自己的舞台,表演自己热爱的曲目——不仅仅是舞曲,是任意他们想要奉献给观众的美妙音乐,而她将带领观众们坐在台下,奉献掌声和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