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的桐山显得特别黑,也特别静。
桐山并不算高,山势拔秀。
用火折子照亮山道,莫贺顿一面走,一面在想。
那位喜欢割去别人脑袋的侠义英雄与妖女之间的联系。
说书人说起侠义英雄,又扯到妖女,而妖女过去也以蒙面剑客的身份行事,也许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
只要找到贺兰进明,守株待兔,一定能捉住妖女。
这次,他绝不会再被她蒙骗,更不可能再让她从指缝间溜走。
捉住她,就能洗去身负的耻辱。
审问她,她若能老实交待雪儿的下落,立下保证,从此不再与回纥人作对,过往纠葛可以一笔勾销,他会拼尽身家性命为她向皇兄求情,护她周全。
这时,他眼前一亮。
山道右手侧立着半人高的石碑,借着火光,能看到碑上一行醒目的朱红刻字:“贺兰山居,非请莫入,死伤自负。”
越过界碑,远望出去,他心中一惊。
山间忽然起了雾,圆月在浓雾里,树林在浓雾里,树林中央的石堡也在浓雾里。
周围已变得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又很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那灵敏异于常人的听觉,迅速捕捉到某种窸窸窣窣的奇怪声响。
声响不止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就隐藏于前方浓雾弥漫的树林里,好像什么鬼东西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他已嗅到危险的味道,但只要是决定了的事情,无论怎样的危险,都不能阻止他。
然而,这并不表示他会莽撞从事。
汉人擅使阴谋诡计,回纥人却都是机敏的猎手。
他蹲下身去,脸几乎贴到路面,仔细查看界碑周围的痕迹,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同时,抽动着鼻翼,好像大狼狗般深深嗅闻着她的味道,但一路行来,他并未有所发现。
这意味着,这次,他终于有了守株待兔的机会。
所谓株当然是界碑后面的老松,高丈许,盘根错节、虬枝遒劲,树冠若伞盖。
莫贺顿暗自高兴,真乃天造地设的藏身之所。
他双足一蹬,身子已掠上老松,找了个牢靠的枝桠,斜倚在上面,静静等候着猎物的到来。
树林中带着秋夜木叶的清香,风中的寒意虽重,天地间平和而宁静。
凝望着迷雾里如同坟墓般森然的石堡,他想不通,终日龟缩在坟墓里的贺兰老贼为何还有如此兴致?
他又往山下张望,现在酉时刚过,良辰将近,贺兰老贼的女客自城里出发,乘坐轿子赶到这,也差不多时候了。
若石堡中人在前面领路,趁着雾大,他正好尾随其后,人不知鬼不觉地潜入石堡探查一番。
他立刻又想到,妖女碧落肯定怀了同样的心思,因为,跟随访客进入石堡,是唯一能够安全通过七七四十九道机关、却又不会惊动贺兰老贼的办法。
妖女啊,妖女这一个多月来,他脑子里面好像已被她填得满满的。
然而追踪近月余,他竟然没能再见到她的人,只是不断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消息愈来愈频繁,最后她终于在溱州停了下来,看来用汉人来对付汉人,果然妙招。
如今,他终于跑到了前头,运气好的话今夜就能再见到她。
一切都会很顺利,他静静等候着,时间一分一秒逝去。
眼见月亮自东方到了西边天际,天地间依然平和而宁静。
没有人,没有任何声响,但他依然动也不动地倚着,好像跟那株老松长在了一起。
越到这种时候,他深知,越要忍耐。
比起好动来,不动更是一种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