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只觉得面前似乎有一片白影掠过,怀里一松,帝姬已被抱起。
“我的孩子,凌湘,凌湘……”
德妃无力喃喃地道,语气却是越发焦急。
“姐姐,在这里。你莫要担心。”
一个声音柔柔地在她耳边响起,似乎极其熟悉,却又一时间想不起是谁。
德妃努力睁大眼睛,看清楚来人。只见一个素衣女子正紧搂了凌湘帝姬,弯着腰与她说话,伸出手来急切地想要拉住她。
“你是谁?”
一口口的鲜血从她口中溢出。她努力想看清面前女子是谁。她这身气度绝不是普通的宫女,那是哪一个宫的妃嫔?又有哪一个宫的妃嫔与她这样交好,能在此刻站出来。
“我是欧阳箬。”
那女子道,素衣素面,却依然倾城绝丽。欧阳箬?德妃忍住腹中的阵阵巨痛,猛然想起一个人来。
“你是,你是……”
德妃大口大口喘气,面上猛地了悟。忽然嘿嘿惨笑:“竟然是你,哈哈,竟然是你。我赵倩思到了这个地步,竟然只有你一人敢站出来。果然不错,不错。”
说着又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欧阳箬见她状似疯魔,心中越发对楚军憎恨,只定定道:“姐姐莫要多说话,伤口血会流得更多。”
德妃环视了四周,只见一个个宫女妃嫔畏首畏尾,看妖怪似地看着她,心下越发冰冷,忽然用尽力气拽住欧阳箬道:“我平日对你不住,与你争来争去始终不曾对你半点好。如今你可答应我一件事情?”
欧阳箬见她眼神开始涣散,知道她已不久人世,心里一阵酸楚道:“姐姐说罢,若是为了你的帝姬,我答应便是。姐姐不用担心,快别说话了。”
德妃一愣,忽然笑道:“不错,果然是与我同位列的姐妹。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也厚颜答应了,我死后,你……你要帮我照看我的帝姬,把她当成自己的孩儿一样,若是做到了,我赵倩思做了鬼也要在阴间念着你的好,来世定会好好报答你。”
欧阳箬闻言地看了眼怀中的凌湘帝姬,恍惚中只觉得那眉眼五官简直与凌玉帝姬一模一样。眼中不由散出柔和的母爱。那神情落入德妃眼中,她心里一松,半个身躯就滑落下来。
欧阳箬一惊,忙托住她。德妃眼神散乱,忽然问道:“你的帝姬呢?”
欧阳箬眼神复杂地回望她,忽然极快地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德妃一愣,忽然哈哈大笑:“好,好!我与你争斗那么久始终讨不到便宜,原来你比我更厉害,这样的主意你居然能想得出。哈哈,凌湘给你,我也放心了。”
说完头一歪,气息全无,竟是死了。
血溅(四)
欧阳箬搂紧怀中的凌湘,只觉得身上冰冷。地上的血蔓延到她的脚边,发出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周围的众人已经退后,留出一片空地来。欧阳箬微微仰头只觉得天光耀眼难当,刺得眼中一片血红,但是却是再无一颗眼泪流出。
“走走,看什么看,都站好了,楚侯爷要过来了。”
有楚兵在一旁吆喝,人群复又互相推搡拥挤,间杂着胆小的宫女一阵阵尖叫。
欧阳箬静静地看着德妃至死不能瞑目的一双眼睛,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是立在不远处台阶上的华帝。她无声的眼神仿佛在控诉着什么,而那个后宫唯一的男子,竟只是惶恐不安地捏着袍角,时不时与皇后低语几句。欧阳箬只觉得此刻的心从来没有如此沸腾叫嚣过。她恨不得上前狠狠在他单薄苍白的面上再添几个耳光。
若不是他,华国如何能灭?若不是他听信朝中皇后一党亲信谗言,临阵换将,如何能败得一塌糊涂?楚军劳师远征,华国有源江天险可凭,又是闻名的鱼米之国,如何能那么快地一败再败?……
太多太多地恨积在胸中,使得她剧烈地呼吸。
“母妃……母妃……”
怀中的小小人儿发出像猫一样的哭叫。
欧阳箬收回目光,缓了神色,轻声哄道:“凌湘乖,不哭,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母妃,记住,我就是你的母妃!”
怀中的小小人儿抽噎几声,乌黑的大眼直澄瞪看了她几眼,竟不再吵闹。欧阳箬搂紧了她,凌湘,凌玉……都是孩子,都是孩子……
“扑!”
德妃身上的刀被拔了出来,没凝固的血又喷了一地,那楚兵把刀在脚底抹了几下,一转头,见欧阳箬一双大眼死死地盯着他,不由恼羞成怒。上前喝道:“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子一刀也把你劈了?”
欧阳箬不语,理智告诉她只要转过头去,转过头去就会无事。但她却不允许自己回过头,只是死死盯着他,眼神幽深难辨,像一汪深潭,看不见底下的汹涌暗流。
“你敢再看,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那楚兵被她看得浑身发毛。心头一阵焦躁,把那柄血迹未干的刀又横在她面前。
欧阳箬幽幽低下头,那楚兵只道她只是一介妇人,到底还是害怕,便得意淫笑道:“不用说刚才那不知死活的女人,就算是皇后,老子也一样杀。不过你这小美人,嘿嘿,只要求求老子,说不定便放你一马。”
说罢一只沾着鲜血的手就伸来摸她的脸蛋。
“啊!”
一声杀猪般的叫声猛地响起,那楚兵满脸惊诧地捂着胸口,只见一截玉簪斜在他胸口上。一旁的欧阳箬苍白着脸,没有玉簪固定的一头青丝倾泻而下,素白衣上满是鲜红的鲜血,斑斑点点,犹如冬日盛开的一朵朵寒梅。
她一手抱着凌湘帝姬,一手以生硬的姿势执着一把断了一半的白玉簪,长发飞舞,衣裙飘飘,整个人浑身上下散发着不可侵犯的圣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