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当初若不是他一力在背后替他谋划,他如何能到如今君临天下,志得意满?
如今他老了,女儿也老了。他却忘记了以往的恩情,忘了所有所有的一切。
王景眼中闪过一丝狠戾,他慢慢蹲了下来,把那散了的凤冠小心地拣起,老迈的手背上青筋纠结,犹如老去的树皮,手中的金凤凰却栩栩如生,昂然欲飞。
王皇后的哭声像一把尖刀凌迟在他的心口上。他那从小如珠如宝捧在手心的女儿,那骄傲如凤凰的女儿,如今竟如此脆弱得不堪一击。
满目的繁华的内殿如今看在眼中竟如此空虚,没有了君王的恩宠,这里即使是皇后的寝宫也只是一座没有生气的牢笼。
他把凤冠端端正正地戴在王皇后凌乱的发上,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许久不曾经见过的慈祥:“女儿,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你想要‘明月坊’里的一尊玉娃娃么,可是后来,李大人家的女儿却先你一步买了。你跑回去跟为父哭泣。为父到了李大人家,用百金与他换,但是他却不肯换。后来,为父派了个下人,进了他的府,暗中把那玉娃娃给毁了。……女儿你放心,该是你的,王家的,为父一定不会让它被别人抢了去,不论是当年的玉娃娃,还是如今的太子之位,为父一定会把它抢过来,即使抢不过来,也要别人都得不到。”
他和声说着,声音若三月春风拂面,但是却带着无尽的杀气。
王皇后听得呆了,滚滚而下的泪水早就把妆容冲出一道一道花花绿绿的痕迹。父亲苍老的面容如此地接近,什么时候父亲也这般老了。
她哇地一声,扑在父亲怀中,仿佛依然是多年前的小女儿,只要在父亲的怀中便能得到世上的所有,她放声哭着,似乎多年的委屈都随真哭声哭了出来。
繁华奢适的“昭华宫”
因得这凄切的哭声更显得沉寂如死水一般。
侯府深
欧阳箬的病缠缠绵绵,日日夜夜用高被捂了一身又一身的汗,凶猛的高热才慢慢退了。
又过了五六日病才略略初愈了,但人却瘦了一圈。原本大的眼睛越发幽深,小巧的瓜子脸也瘦得只剩下巴掌一般大。面色苍白,行一步都气喘吁吁。
“夫人别看了,病养好了脸就会红润了。”
宛蕙端来一碗药,轻声劝慰道。欧阳箬拿了一面菱花海兽葡萄铜镜,正对镜自照,镜中容颜憔悴,连自己看得都微微心惊。
她轻轻叹息一声:“姑姑,这病也实在凶猛。那几日就觉得自己像是死了,可如今也熬过去了。”
宛蕙奉上药,安慰地笑道:“这世上没什么熬不过的,夫人且放宽心思好好将养身子才是。”
欧阳箬点点头,低了头一口喝尽碗中苦涩的药汁。
在这世上,有什么是熬不过的……
“姑姑,我想去外边走走,病了这几日,也该出去散散,老闷在屋子里也不好。”
欧阳箬拿了根玉簪对镜比划道,清瘦的面容露出一抹天真的笑靥。如今病好了些,也想着出去走走散散心。
宛蕙见她心情恢复,忙笑着答应了。叫来鸣萦一起帮她梳洗,打理。因欧阳箬大病初愈,身子还是弱得很,便把冬日的衣服一件件穿上,再加上一件蜜合色锦裘披风,欧阳箬只觉得自己身上似压了千斤重,原来弱不胜衣便是如此。
她在心中苦笑了一声,由宛蕙扶了向花园走去。一路上天光耀眼,清新的风徐徐吹来,午后花园中的春景一派欣欣向荣,有许多花也开了,牡丹花更是开得娇艳逼人。
德轩捧了一些要用的事物跟在二人后边,亦是好奇地四处打量。刚进府欧阳箬便生了病,他天天跟前伺候,侯府中还没好好看过。
欧阳箬慢慢地走,只觉得昏沉的脑袋清醒不少,身上的浓重的药味也散了去。
“姑姑,这几日凌湘可有抱出来玩?”
欧阳箬随口问道。她走得累了,在廊桥边拣了块竹椅坐了下来。看着四周风景,觉得干涩的眼珠也灵动了许多。
宛蕙犹豫了半晌才道:“有抱出来,但是就在‘静云阁’前玩一玩,不曾出去。”
欧阳箬闻言怔了怔,半刻才点点头道:“也好,等她过些日子再抱出来吧。”
两人正絮絮说着家常话,忽然远远地来了一群女人。当先一人笑得花枝乱颤,笑声清脆,欧阳箬定睛看去,原来是徐氏并几个妇人往这边走来。
欧阳箬只觉得浑身一阵不自在,想要走,看着却是晚了如此突兀离开恐怕授人口舌,只得立起身来,静等她们走过。
待她们走近,欧阳箬还未过去见礼,徐氏忽然咯咯一笑,亲热地走近前来:“呀,妹妹身子大好了。前些日子听说妹妹病了,姐姐我俗务缠身,倒没办法走得开。正想这几日去看看你,没想到你却是大好了。”
欧阳箬忙福了一福,微微笑道:“徐姐姐有心了,妹妹真是受之有愧。想与姐姐多多亲近,偏偏身子不争气。”
徐氏呵呵一笑,露出一排雪白如编贝的牙齿:“好了就好了,来,见过几位姐姐,这位是宁姐姐,这位是李姐姐……”
她一一指着介绍过去,却惟独不提她们的来历。说完,她指着欧阳箬道:“如何,这位新妹妹长得标致吧。真把我们一干人都生生比下去了,人常道,病西施美得可人,我从来不信,就想,病得歪歪的,就是个真美人也要减三分姿色,如今看到欧阳妹妹,才算信了,这一病越发楚楚动人。对了,欧阳妹妹还是华宫出来的人儿呢,见的世面多了,以后我们要常常请教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