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黄最终在顾家安了家,正式完成了从一只流浪狗到看家狗的转变。
刚开始的时候顾安宁常常偷偷省下自己的饭菜去喂大黄,后来次数多了,自然瞒不过两个老人。
顾奶奶到底心疼小孙女,于是当着顾安宁的面,多做了一人份的饭,放到了大黄专用的塑料盆前。
伙食大大改善的大黄慢慢长了肉,又渐渐长出了一身黄毛。
等顾安宁意识到自家的大黄终于不是那个瘦巴巴的小可怜时,改头换面的大黄同学已经统一了村里的土狗,一跃成为了狗群领,颇有一呼百应的大佬气质。
“所以你看啊,大黄真的一点都不可怕。”
顾安宁偏过头给这段故事做了总结,“它是只用两个肉包就能骗走的单纯狗。”
这故事里的信息量实在太大,关星河一时蒙圈,脑子里一会儿闪过被丢弃在路边哇哇大哭的小姑娘,一会儿又看到秃毛的大黄嗖嗖嗖长出黄毛龇牙咧嘴向他扑来。
他晃了晃脑袋,最终决定挑个相对安全的话题的入手:“你爷爷,不喜欢大黄?”
他其实想问,顾爷爷是不是不喜欢你。
可这个问题太扎心,也太越线了。
顾安宁不知道是没想想那么多还是真不在意,她摇了摇头,语气十分肯定:“爷爷就是嘴硬心软,到现在大黄不还是好好待在我家里?倒是你……”
她顿了顿,轻飘飘道,“你为什么怕狗?”
关星河下意识就要反驳自己不怕,可自己早上的表现实在太没有说服了,就算这会儿死鸭子嘴硬,等会儿看到大黄该暴露的总还是要暴露。
更何况刚刚这小矮子为了开解他连自己被丢弃被捡来这种心路历程都说了,他再瞒着总觉得对不起刚刚那故事似的。
是的,他也不过是给小矮子讲个故事罢了。
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关星河轻咳了一声,重仰头看着天空,也用上的回忆的语气:“我曾经和一只很饿很饿的狗关在一起七天。”
这显然并不是一个愉快故事的开头。
顾安宁心里一惊,不知道出生大富大贵之家又得父母宠爱的关星河为什么会有这样一段经历。
这不算是个多么鲜的故事。
穷凶极恶的绑匪为了钱绑架了晋城富年仅七岁的小儿子,或许是为了威慑那个孩子,也或许只是出于绑匪奇怪的癖好,与那个孩子绑在一起的,还有一只饿到眼睛红的黑狗。
“那只狗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着亮光的狗牙是白的。”
关星河对十年前的那七天简直印象深刻,此刻甚至还能回忆起来那只黑狗饿狠了滴在自己脸上腥臭的口水味。
“我被绑的很紧,狗也被链子拴着,只是它将链子绷紧的时候,离我很近很近。”
近到仿佛下一刻那尖锐的狗牙就能咬穿他的血肉。
“我刚开始不肯听话,然后那些人松了链子,黑狗一下子冲我扑过来,它的呼吸烧在我的耳边,它的口水滴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以为……”
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在七岁的时候,死在一条饿疯了的黑狗口中。
一旁的顾安宁已经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连自己的指甲掐进自己的肉里都没有察觉。
反倒是从自己回忆里回过神来的关星河见她这幅紧张到不行的小模样难得笑了笑,用故作轻松的语调继续道:“他们是为了吓我,所以在最后一刻拽住了链子。这招很有效果,在这之后无论是打针还是吃饭,亦或是在电话里对着我爸呼救,我都配合地不得了。只不过后来对狗这种生物,总还是有点心理阴影。”
故事到这里关星河怕狗的原因也解释的差不多了,虽然隐去了某些更加不堪的过程,但他至少能保证自己说出来的这一切都是真真切切没有一丝水分的。
“打针?”
顾安宁此刻却敏锐的不得了,她没有问绑架也没有问那条大黑狗,而是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为什么要打针?”
关星河心里一惊,这才觉自己不经意间说漏了嘴,只得僵硬地补救道:“是退烧针,我那时烧了,绑匪怕我真出什么事就拿不到钱了,所以天天摁着我给我打退烧针。”
顾安宁的表情看不出是信了还是没信,关星河怕她在琢磨下去现不对劲来,于是急急忙忙转移话题:“我们快回去吧,找不到你你家里该着急了。”
顾安宁顺势跟着他站起来:“可是你的鞋……”
话说到一半就停住了。
只见去而复返的大黄同学嘴里叼着一只眼熟的布鞋,此刻正摇着尾巴冲她邀功。
关星河在一旁金鸡独立,已经僵硬成造型独特的石雕。
刚刚听完故事的顾安宁实在不忍心让他去穿沾着大黄口水的布鞋,保不准就给人造成一个二次心里阴影。
“那、那个……”
顾安宁的眼神在等待表扬的大黄和全身紧绷的关星河身上来回转悠,最终小小声提议道:“要不,我背你回去吧?你放心,我力气大,对山上的路也熟得很,绝对不会摔着你的。”
内心已经绝望到苍白的关星河瞧了一眼顾安宁不足一米六的瘦弱小身板,又低头看看一米八几的自己,最后闭上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鞋,拿过来,吧。”
其声音之颤抖,语气之壮烈,简直让听者心肝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