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自己还是从前的自己,做警察的,疲惫到一年四季都有黑眼圈,短,有胡茬,穿大甩卖的衣服,永远的灰白黑卡其咖色轮流递换,压力大时会抽烟。张明生如此强硬地改变了我,又永久地截留下了我的过去。
窗户关上了,云也被关在了玻璃外面,我无心再看,向后靠上椅背。
刚合上眼睛,就听见张明生说:“生日要到了,今年想要什么礼物?”
我调整了一下姿势,找了个让脊椎更舒服的位置,我闭着双眼,轻声说:“想要一把枪。”
不出意外,张明生听完就笑了,他说:“从前天天拿枪,还没有腻吗?”
“不送算了,其他的什么都行,不送也行,”
我故作冷淡,想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一点。
我很多年没有碰过枪了,无论是警署分配给我的枪支,还是俱乐部用来训练的枪,它们都离我远去了,我已经不确定自己还记不记得怎样调整准星。
在我昏昏欲睡时,我又听到了张明生的笑声,紧接着便是一阵掏东西的利落唰唰声,最后,一件沉甸甸的器物落到了我的腿上。
我立马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把精致的转轮手枪。
不用上膛。
我没有细想,左手立即抄起手枪对住张明生的头颅,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咔咔三下,张明生脑浆炸裂的画面并没有出现。他依旧悠闲自得的开着车。枪里没有子弹,只有机械的空响。
张明生说:“于sir真是心狠,一秒都不会犹豫。”
没劲。我面无表情把手枪丢回给他,闭上眼睛想继续打盹,我说:“下次记得装子弹。”
张明生仍带着笑意,他说:“我们夫妻八年,有一儿一女,这也不够你在杀我时犹豫一秒?”
我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
张明生说:“看来我总能让你另眼看待。”
我冷哼一声,没讲话。
张明生今天心情似乎很好,他没在乎我的横眉冷对,只继续说道:“上次去开会,路过商场,看见橱窗里摆了一双戒指,很适合你。”
年年送饰,各种珠宝摆满了抽屉与保险箱,毫无新意。
腿被锁住,手指也要被戒禁,任谁也不会开心。
我还是没有说话。
“我知道,买什么你都不会喜欢,那只好买我最喜欢的,”
张明生淡淡道。
他总有自己的道理。
车里就这么沉默下来。
等到我听见汹涌的水声时,心知我们的车已经开上了横跨江水的大桥。
这时,张明生忽然开口,他说:“其实有时候,人和自己想要的东西真的会离得好近,但总是一不小心就错过了。”
“错过了也好,”
我接住了他的话,裹紧大衣挪动了两下,我说,“以免物是人非,看了伤心。”
他没有接话。
回到红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开门的是阿海,他说他们已经用过了晚餐。
张明生嗯了一声,将外套交给他,又将我抱了出来。坐上轮椅时,我忽然觉得疲惫。
这段时间,我总是很容易就耗费了心力。
张明生推我进客厅。
这幢别墅的装束有些老旧,灯光也显得昏暗,起先可可总是感到害怕,因为家具拥挤,有太多看不清楚的暗角。张明生就遣人重装了一番,尽量向我们住惯了的那个“家”
靠拢。
只是红寓房间更多,四楼之上还有阁楼。
张明生哄完可可,又来逗我,他问阁楼无人居住,我是否会怕。
我知道他的意思。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惧怕身边没有人,有时就算是张明生的怀抱,我也会在惊乱之中依偎上去。那是段耻辱的日子。有时候意志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抵挡崩溃。我自认称得上坚强,但也并不是无坚不摧。如今不同了。我濒死许多次,更加明白活着需要多大的力度,又能带来多大的能量。
我摇了摇头。
但张明生依旧装模作样地表示,他会想办法把阁楼修整一番,将来若是惹我生气了,就自愿上阁楼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