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璟咂摸了这词好一会儿,忽然笑起来,“那薛大人是怎么跑到宣府来担苦差的?”
“那也不影响我认为皇上本性宽厚。”
孟璟极轻地笑了声,没接话。
“都指挥使大人,孟世子,孟将军,皇上都这般了,也够意思了,就别自个儿往铡刀上凑了行么?私自募兵可和屯私兵没什么两样了,这可是真灭族没商量的大罪。再说你募来的兵打算如何操练,你别告诉我你还要打一个孟家军的旗号,那你还是先一刀宰了我吧,不然这事捅破了,我可得陪你灭九族。”
孟璟凝神打量了他一眼,忽觉此人今日话也变多,但之前被人从早到晚不停歇地挤兑甚至是痛骂了十几日,他居然没有生气的冲动,只是很平静地道:“监军大人,万全都司总共还剩多少人你心里没数么?不到十万不说,最精锐的那一批还全部覆灭在了五年前,说句难听的,这一批本就是五年前因不够格而被剩下的,这才勉强保住了命。矮子里面拔高个也拔不出几个来,拿这些人去和鞑靼骑兵打,是咱们死在清远门外快,还是募兵被伏诛快?”
薛敬仪怔了一瞬,听他继续道:“只募北地精兵,人数少,拉一支精兵好生操练,日后好打前锋或突袭,我叫人办,不必监军操心了。募役修塞的事就交给你了,钱粮先找都司佥书拨,拨不出来就去找布政司要,告诉那个不上道的布政使,胆敢推诿或背后捣鬼,我一剑送他上西天给内阁那帮糟老头表忠心去。”
“……孟世子要不还是先一剑结果了我吧?”
薛敬仪彻底绝望。
“也行。”
孟璟本已走到门口了,此番闻言回头看他一眼,“后勤跟不上,就是让十万兵开城门出去白白送死,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先斩你们两个官给将士们陪葬。我头上悬着的死罪可不止一桩,反正要去送死的话,也不怕此前再多一条。我可不怕多斩一个布政使,也不怕多杀一个都察院外遣官。”
孟璟狠狠盯他一眼:“长城塞半个月修不起来,我就在长城塞脚下拿你为十万将士壮行,去办事!”
薛敬仪被这行走的人形火。药无辜波及,差点被就地炸个粉身碎骨,平生头一回乖乖服软,在天寒地冻里出城,任劳任怨地当苦力去了。
他这一走,孟璟也忙活起了募兵和练兵之事,募精兵规模不大,但练兵麻烦,一练便是一个多月。中间偶有几次鞑靼小骚乱,他也懒得亲自出马,一脚踹得周懋青亲自领兵上阵,周懋青怕他那方镇朔将军印怕到了骨子里,当年他就靠这方印取了不知道多少临阵退缩的大小官员的命,眼下半点不敢怠慢,屁颠屁颠地夹着尾巴跑去赶人,倒也将这些规模不大的鞑靼散兵轻轻松松地赶回到长城塞以北二十里去了。
这一来二去,便已近年关,北地边塞早已下起了雪。
大雪覆日,天黑得早,这日酉时,东流早早过来接他回府,同他说起正事:“主子,能不能把我塞回去啊?反正您在募兵,也不全走卫所那一套,我跟您身边行么?”
孟璟斜觑他一眼:“怎么?等着到时候再跑一次呢?”
“哪能呢,当年是年轻……再说了,当年我娘的事您也不是不知道。临阵脱逃总归说起来难听,这事儿我也惦记好几年了,但军籍已经被销掉了,我也没办法,眼下好不容易有机会了,让我回去将功折罪吧?再逃我把自个儿脑袋摘下来给您祭旗。”
孟璟看了他许久,总归也没答话,直到等回府下马车时,才轻飘飘甩了一句:“明日过来。”
“诶好嘞。”
东流刚应下这一声,便见孟璟已经提脚往栖月阁走了,总归从京师回来后,阅微堂就变成了猫爷独大,孟璟基本没怎么再回去过,平素忙起来就宿在衙门里头,得闲回来便径直往楚怀婵那里钻。
他冷眼瞧着雪地里留下的那排脚印,“嘁”
了声,不就是有女人暖被窝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孟璟到时,楚怀婵正忙上忙下备菜,她这人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平素少碰油烟,今日如此勤快令他有些生奇,他边净手边问:“今日和祖母赌钱赢了?”
楚怀婵抓起桌上一个橘子朝他砸过来,他扬手抓过,自个儿剥起来,尝了瓣还挺甜,冲她显摆了下:“运气不错,再挑个更甜的。”
“想得倒挺美。”
楚怀婵动怒,随手抓了一把扔过去,见人还真没费什么力就全接住了,顿时气结,忿忿地转身出去了。
孟璟自个儿落了座,乖乖给她剥起了橘子,这人爱吃橘子,但死活不肯吃橘络,惹得扶舟这个假把式大夫时常喋喋不休地教训她橘络有多好多好,但还是我行我素坚决不改,他便难得在这事上练出了点好耐性,自个儿寻了个果盘,乖乖将她方才抛扔过来的橘子全数剥好,再分好瓣摆好等她临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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