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四五名甲士驰出一丈开外后,其中一人忽然勒住缰绳,回过头来,用一种复杂的目光望着城门。
他就是萧君默。
其他几个身披黑甲的人,是辩才、楚离桑、华灵儿和米满仓。
白天在茶肆后巷,萧君默请桓蝶衣帮忙的“小事”
,便是让她找五套玄甲卫铠甲,外加五把龙首刀、五匹焉耆马。这些对桓蝶衣而言自然是小事,不过她却有些诧异,不知道光凭这些,萧君默如何在玄甲卫的监视和包围下走出云水客栈的大门。直到今夜大火突然烧起来,桓蝶衣才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明。
萧君默的这个脱困计划很简单,却非常奏效。他唯一要确保的,便是这场大火不能伤害任何一个无辜,所以才会在点火之前把房间里的所有客人全都叫了出来。此外,他事先也估算过这个客栈的价值,所以硬是从米满仓那里“借”
了二十金,提前放进了客栈老板的柜台里。他知道,老板逃生之前一定会发现那些金子。
萧君默料定,大火一起,玄甲卫肯定只顾着控制客栈里的数百号客人,绝对没想到他们早已假扮成玄甲卫,所以在该计划中,萧君默的打算是趁乱就逃,并没有让桓蝶衣送出城门的这个环节。但是,桓蝶衣为了确保他们顺利逃走,也为了多送萧君默一程,才故意大声提醒裴三要封闭城门。当时萧君默已经混进了玄甲卫当中,正忙着装模作样地抓人,一听桓蝶衣之言,便明白她的意图了,于是很默契地跟她配合了一把。
此刻,两扇城门正慢慢合上,萧君默和桓蝶衣遥遥相望,谁都不愿把目光挪开。直到城门之间只剩下一道缝隙时,萧君默才抬手做了个帮她抹眼泪的动作,然后晃了晃手指。远处的桓蝶衣凄然一笑,旋即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城门彻底关闭,萧君默慢慢放下了手。
“喂,”
华灵儿凑近楚离桑,碰了碰她,不无醋意道,“那黑甲女子是什么人?好像跟萧郎关系不一般啊!”
“你刚才不都听见了吗,玄甲卫队正。”
楚离桑冷冷道。看见这种场面,她自己也没什么好心情,更懒得回答她的问题。
“这我当然知道,我问的是她和萧郎私底下的关系。”
“那你该去问萧郎,干吗问我?”
楚离桑旋即拍马,自顾自先走了。
华灵儿讨了个没趣,又问米满仓:“哎,他俩的关系你知道吗?”
米满仓一整天都在心疼被萧君默强行“借”
走的二十金,所以也没心思搭理她,一提缰绳也走了。
华灵儿翻了个白眼,刚想问辩才,辩才忽然嘟囔了一句:“这丫头,跑那么快干吗?”
说着便追楚离桑去了。华灵儿愣了愣,索性对着萧君默的背影喊:“喂,萧大情圣,人家美女甲士早走了,城门也关了,你还舍不得走吗?”
萧君默缓缓掉转马头,看都不看她一眼,猛地一拍马臀,噌地一下从她身边飞驰而过,转眼便没入了夜色之中。
“这帮家伙,一个个都吃错药了?!”
华灵儿大为懊恼,赶紧拍马追了上去。
太极宫,西海池。
丽日当空,池上波光潋滟,岸边柳绿花红。
一艘装饰华丽的画舫静静泊在岸边的树荫下。李世勣匆匆走过来的时候,看见赵德全和一群宦官宫女都站在岸上,唯独不见皇帝。
一大清早,李世勣就接到了宫中内使的传召,说圣上在西海池召见他。李世勣一听就知道,皇帝要跟他谈的事情肯定非同小可,连忙赶了过来。
“内使,圣上他……”
李世勣低声问赵德全。
赵德全朝画舫努努嘴:“大家在船上。”
“圣上他……有心事吧?”
李世勣心里有些惴惴。
赵德全叹了口气,凑近他:“大家昨晚一夜没合眼。”
李世勣微微一惊。
前几天皇帝设计识破厉锋之后,便把这事搁下了,再没有旨意下来,李世勣也没敢问。现在看来,皇帝要谈的事一定与这个构陷太子案有关。换句话说,这个案子到底要不要彻查,或者该如何了结,皇帝心里肯定有答案了。
李世勣轻轻踏上画舫,刚要在船头跪下行礼,舱中便传出皇帝的声音:“在这种地方,就不必拘礼了,进来吧。”
李世勣推开舱门,走了进去,看见皇帝正盘腿坐在一张锦榻上,双目赤红,脸色憔悴,看上去绝不仅是一夜没合眼,而更像是几天几夜不眠不休了。
皇帝这几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李世勣的心情越发沉重。